“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門鎖“咔噠”落下的清脆回音，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李建國幾乎是踉蹌著沖回自己房間的，他甚至沒有理會母親在客廳里帶著擔憂的呼喚：“建國？建國你怎么了？晚飯快好了，先出來……”

“別煩我！”

一聲壓抑著暴躁的嘶吼從門內傳出，聲音因憤怒而扭曲，像一頭受傷后準備擇人而噬的野獸。

客廳里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李建國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房間里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從厚重的天鵝絨布料邊緣透進一絲微弱的、病態的灰光，勉強勾勒出房間里書桌、衣柜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是灰塵還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頹敗氣息。

他的書桌上，曾經整齊擺放的參考書此刻被他一把掃落在地，紙張翻卷，散落一地，像極了他此刻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的自尊。

“陸揚……陸揚！”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自己的心臟，又反彈出來，帶著更濃烈的恨意。

眼前不受控制地閃過今天課堂上的一幕幕，每一幕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數學課……張建軍那個老糊涂！”李建國咬牙切齒地低吼，“那道函數題，老子看了都得琢磨半天，他陸揚憑什么一眼就看出問題？‘變量的取值范圍在后續條件中被隱性否定了’？狗屁！他肯定是事先偷了卷子，或者張建軍給他漏了題！”

他猛地一拳捶在門板上，手背骨節傳來一陣劇痛，卻絲毫無法緩解內心的狂躁。

“還有物理！錢愛國也是瞎了眼！”他喘著粗氣，眼前是陸揚那副故作鎮定，實則在他看來是極致炫耀的嘴臉。“‘知識儲備不足以完成計算’？放屁！他就是想出風頭！那套分析，什么受力分解，什么能量轉化，說得頭頭是道，誰知道是不是從哪本參考書上抄來的解題思路？！”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陸揚“侃侃而談”時，蘇曉蔓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揚，那眼神里……那眼神里分明是驚奇，是贊賞，甚至……他不敢想下去，那是一種他夢寐以求卻從未在蘇曉蔓眼中看到過的光彩！

“蘇曉蔓……她憑什么那么看他？！”李建國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的妒意如同毒液般蔓延開來。一直以來，蘇曉蔓都是他暗自傾慕的對象，也是他認為唯一能與自己匹配的女孩。他努力學習，維持著優等生的形象，不就是為了能讓她多看自己一眼嗎？

可今天，所有的榮光，所有的矚目，都被陸揚那個廢物，那個曾經被他踩在腳下的泥鰍，輕而易舉地奪走了！

“最可恨的是語文課！”李建國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表情猙獰得有些可怕。“林文靜那個老虔婆，居然也捧他的臭腳！《一代人》？‘宿命與選擇’？‘悲壯的清醒’？我呸！他陸揚一個成天打架逃課的混混，懂個屁的文學！懂個屁的時代烙印！”

他記得陸揚當時那副深沉的模樣，那不屬于一個高中生的滄桑眼神，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惡心，覺得虛偽至極！

“裝！他媽的給老子裝！”李建國在房間里煩躁地踱來踱去，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他一定是找了槍手，或者背了哪篇現成的評論！對，一定是這樣！林文靜也是個蠢貨，被他幾句花言巧語就騙過去了！”

屈辱、憤怒、嫉妒……種種負面情緒如同翻騰的巖漿，在他胸腔內洶涌奔突，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燒成灰燼。

籃球場上的慘敗，賭約的屈辱，課堂上的全面碾壓……一樁樁一件件，像是一座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李建國，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猛地停下腳步，死死盯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那縷微光，眼神陰鷙。“一個人，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內脫胎換骨？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學渣，變成一個……一個全才？這不合常理！這背后一定有鬼！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蹊蹺！”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試圖為陸揚這匪夷所思的變化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能夠維護他搖搖欲墜的自尊的解釋。

“作弊！他一定是通過某種手段大規模作弊了！”李建國眼中閃過一絲自以為是的精明，“對，就是作弊！數學、物理，他肯定是提前搞到了答案！至于語文……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要講《一代人》，然后找人寫了稿子，背下來了！”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瘋長的野草般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么回事。

“不然呢？難道他真是天才？一夜之間開了竅？”李建國嗤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不屑與鄙夷，“就憑他陸揚那個榆木腦袋？別他媽逗我笑了！他要是天才，我李建國就是神仙！”

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原本混亂不堪的心緒，因為這個“合乎邏輯”的推斷而稍微平復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沉的怨毒。

“好啊，陸揚，你個狗東西，竟敢在老子面前玩這種把戲！”李建國臉上露出一抹獰笑，“你以為你能騙過所有人？你以為你能一直這么風光下去？做夢！”

他走到書桌旁，扶起被自己打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半明半暗，眼神閃爍不定，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正在吐著信子，尋找著一擊致命的機會。

“我必須揭穿他！我必須讓所有人看看他陸揚的真實面目！”李建國喃喃自語，聲音冰冷而堅定，“我要讓他從云端跌落，摔得比以前更慘！我要讓他知道，跟我李建國作對，是什么下場！”

可是，怎么揭穿呢？

“考試作弊……這個不好抓證據。”他皺起了眉頭，“就算他這次月考成績突飛猛進，老師們也只會當他是浪子回頭，幡然醒悟。除非我能當場抓住他作弊的現行……”

這個難度太大了。陸揚今天在課堂上的表現，更多的是思維和理解層面，并非簡單的答案抄襲。

“那……語文課上的解讀呢？他說不定真是背的別人的東西。”李建國眼睛一亮，“如果我能找到他背誦的原稿，或者證明他根本沒有那個文學素養，那林文靜，還有那些被他唬住的同學，會怎么看他？”

這個想法讓他有些興奮，但隨即又冷靜下來。去哪里找所謂的“原稿”？這根本是大海撈針。

“不能急，不能急……”李建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陸揚這個變化太突然，破綻肯定很多。他現在風頭正勁，所有人都被他表面的光鮮給迷惑了。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個能讓他身敗名裂的突破口。”

他瞇起眼睛，腦海中開始盤算起來。

“學習上暫時拿他沒辦法，那就在其他方面想辦法。”李建國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他不是喜歡出風頭嗎？他不是想在蘇曉蔓面前表現嗎？我就讓他出個大糗！讓他顏面掃地！”

他想到了陸揚那股子不屬于同齡人的沉穩和偶爾流露出的“老氣橫秋”。

“這家伙，肯定有什么秘密瞞著大家。”李建國摸著下巴，眼神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他那些所謂的‘見解’，那些‘超前’的思維，到底是從哪里來的？難道他家里請了什么高人指點？”

他忽然想起王磊那句“是不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或者吃了什么靈丹妙藥”。當時他嗤之以鼻，但現在，他卻覺得這荒誕的猜測里，或許隱藏著某種可能性。

“或者……他搭上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一個更為惡毒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比如社會上的混混，教了他一些投機取巧的歪門邪道？”

如果能把陸揚和“壞分子”聯系起來，那他在老師和同學心目中的形象，豈不是會一落千丈？尤其是蘇曉蔓那樣的好學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走正道的人。

“對！就從這方面下手！”李建國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我要派人盯著他！看看他放學后都跟什么人接觸，都去些什么地方！我就不信他陸揚能清清白白，一點把柄都抓不到！”

他想起了自己在學校里那幾個小跟班，雖然平時都是些狐假虎威的草包，但用來跟蹤盯梢，打探點消息，應該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還有……他不是贏了我的錢嗎？”李建國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不甘，“那五十塊錢，還有那雙回力鞋，我得想辦法拿回來！不，我不僅要拿回來，我還要讓他加倍吐出來！”

他開始琢磨著，是不是可以設個什么局，讓陸揚栽個大跟頭。比如，誣陷他偷東西？或者，挑撥他跟學校里其他不好惹的刺頭發生沖突？

一個個陰險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翻滾、碰撞，最終匯聚成一股濃烈的惡意。

“陸揚，你給老子等著！”李建國站起身，走到窗邊，猛地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傍晚的余暉早已散盡，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遠處街燈投射過來幾點昏黃的光斑，映在他扭曲的臉上，顯得格外陰森。

“這次月考，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繼續‘神奇’下去！”他冷笑一聲，“就算你成績真的上去了又怎么樣？只要我找到你的‘死穴’，就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他已經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就要發動自己所有的“力量”，全方位地調查陸揚，尋找他的破綻。他堅信，陸揚那華麗的“逆襲”，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只要一陣風浪，就會徹底垮塌。

而他李建國，就要做那個掀起風浪的人！

一場針對陸揚的新風波，就在這間充斥著嫉妒與怨毒的昏暗房間里，悄然醞釀成形。李建國并不知道，他這點自以為是的“詭計”，在擁有未來智慧的陸揚面前，將會顯得多么可笑和不自量力。但此刻，他沉浸在自己復仇的幻想中，眼神中充滿了即將狩獵成功的快感。

“等著吧，陸揚，好戲還在后頭呢！”他對著窗外的夜色，發出了一聲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