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翰墨軒的“偶遇”
書名: 重生198X:智啟時代作者名: 冬夜的螢火蟲本章字數: 2993字更新時間: 2025-07-15 16:04:21
周末的江城,褪去了工作日的緊張,多了一份閑散。
陸揚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或結伴去看新上映的電影,或涌向剛剛興起的臺球室,而是獨自一人,坐著叮叮當當的公交車,來到了市中心的老城區。
他的目的地,是“翰墨軒”。
這是一家在江城頗負盛名的古籍書店,門臉不大,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已經有了些許斑駁的歲月痕跡。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一股由舊紙、墨香和防蛀樟木混合而成的獨特氣味便撲面而來,仿佛瞬間隔絕了門外的市井喧囂。
店里很安靜,只有腳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輕微“吱呀”聲。光線從高高的窗戶透進來,在空氣中劃出一條條清晰的光路,照亮了浮動的微塵。兩排頂天立地的大書架,像沉默的巨人,將整個空間填充得滿滿當登。書架上的書籍大多沒有鮮亮的封皮,只是露出發黃或深灰的書脊,上面用毛筆字或印刷體標注著書名,透著一股厚重的歷史感。
陸揚熟門熟路地繞過擺放著文房四寶的柜臺,徑直走向最里面的“地方志”專區。
他今天來,是為他精心構建的“人設”,添上最關鍵的一塊拼圖。一個沉迷于學術的“書呆子”,必然會有自己的精神家園。而翰墨軒,就是他為劉福貴選定的、最適合“偶遇”的舞臺。
他的手指在一排排書脊上緩緩滑過,目光專注而挑剔,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饕在檢視食材。《江城縣志》、《明清江城大事記》、《兩湖鹽運考》……這些在同齡人看來枯燥乏味到極點的書名,在他的眼中,卻閃爍著別樣的光彩。
他抽出一本藍灰色封皮的《江城水文考》,封皮已經有些磨損,紙頁泛黃發脆。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湊在鼻尖輕輕一嗅,那股獨特的陳舊氣味讓他眼底流露出一絲真實的迷醉。這是表演,但也不全是表演。前世的他,在無數個孤獨的深夜,也曾試圖從這些故紙堆里,尋找一絲慰藉和存在的意義。
他看得極其投入,整個人仿佛都沉浸在了書本的世界里,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小同學,打擾一下。”
一個溫和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陸揚像是被從沉思中驚醒,身體微微一顫,緩緩抬起頭。
他看到了一位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形微胖,但站得筆直,顯得精神矍鑠。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改良中山裝,面料考究,既有傳統的穩重,又不失現代的利落。他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但那雙眼睛,卻深邃而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的手上沒有佩戴任何夸張的飾品,只有腕間一塊低調的梅花牌手表,在昏暗的光線下,偶爾閃過一抹不易察?的光。
這是一個將自己的財富與地位,完美隱藏在儒雅氣質之下的男人。
正是劉福貴。
“您好。”陸揚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被打擾的愕然,以及面對長者時,一個高中生應有的局促和禮貌。
“冒昧了,”劉福貴笑著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了陸揚手中的那本《江城水文考》上,眼神里透出幾分驚喜,“沒想到現在還有年輕人對這些老東西感興趣。看你這么專注,想必是同道中人。我正好有個問題,被困擾了許久,不知可否向你請教一二?”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言辭懇切,像一個真心求教的學者,瞬間就拉近了距離。
陸揚的眼睛亮了,那種被觸及到興趣點后,少年人特有的興奮和急于表現,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您請說,先生。談不上請教,我們互相探討。”
“好,好一個互相探討!”劉福貴贊許地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是這樣,我手上也有一本《江城水文考》,但一直拿不準它的版本。有人說是民國十七年的石印本,也有人說是清末光緒年間的木刻本。印刷的字跡有些模糊,實在難以分辨。小同學你對這本書這么熟悉,可知道這兩個版本之間,有什么關鍵性的區別嗎?”
這個問題問得極有水平。它避開了寬泛的討論,直指版本鑒定這一核心領域,足以在三言兩語間,試探出對方的深淺。
陸-揚幾乎沒有思考,立刻脫口而出:“當然有區別!而且區別很大!”
他將手中的書輕輕合上,用手指點了點封面,神情變得無比自信,甚至帶著一絲學術上的偏執:“先生,分辨這兩個版本,不能只看字跡,那是外行人的看法。關鍵在于兩點。第一,是序言!”
“序言?”劉福貴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對!民國十七年的石印本,為了修正原版的一些謬誤,在卷首增補了一篇由當時江城師范的周蘭生先生撰寫的《補校序》。而光緒木刻本是沒有的!周先生在那篇序里,考證并糾正了原版地圖中,關于‘長溪’與‘白沙河’交匯處走向的三處重大錯誤。這是最明顯的區別!”
陸揚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邏輯分明,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劉福貴眼中的欣賞之色愈發濃郁,他撫掌贊道:“原來如此!我那一本,確實沒有周蘭生先生的序!看來是光緒舊本了。小同學,你這學問,可真是扎實!”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陸揚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還有一個更細微,但更致命的證據。請您翻到正文第四十七頁,關于‘清溪河’的記述。”
“第四十七頁?”
“是的。光緒木刻本因為刻工的疏忽,將‘清溪河’錯刻成了‘青溪河’,一字之差,謬以千里!而民國石印本在校對時,已經將這個錯誤修正過來了。先生,您回去看看您的藏本,是‘清水’的‘清’,還是‘青草’的‘青’,版本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說完,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里閃爍著一種解決了學術難題后,獨有的、純粹的驕傲。
空氣仿佛凝滯了幾秒鐘。
劉福貴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眼神中的銳利和審視,已經悄然化為了毫不掩飾的驚喜和贊嘆。他原本準備了三套不同難度的問題,來層層遞進地試探,卻沒想到,僅僅第一個問題,就被對方以如此摧枯拉朽、旁征博引的方式,給出了堪稱完美的答案。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了解”,而是深入骨髓的“精通”!
“‘青’……‘青溪河’……”劉福貴喃喃自語,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爽朗而真誠,“沒錯!我那一本,正是‘青溪河’!小同學,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茅塞頓開啊!我為這個問題,請教過好幾位市里玩收藏的‘專家’,他們要么語焉不詳,要么就只會讓我看紙張、看墨色,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樣,把道理說得如此透徹,如此清晰!”
他向前走了一步,主動伸出手,臉上是伯樂發現千里馬時的那種激動:“認識一下,我叫劉振民,做點小生意,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收羅這些被時光遺忘的寶貝。能在這里遇到你這樣一位少年英才,真是我今天最大的幸事!”
陸揚有些受寵若驚地伸出手,和對方那只溫暖而有力的大手輕輕一握,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劉先生您過獎了。我叫陸揚,江城一中的學生。這些也算不上什么學問,就是個人的一點小愛好罷了,讓您見笑了。”
“愛好?不,這不是愛好,這是天賦!”劉福貴緊緊握著他的手,仿佛生怕他跑掉一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陸揚……好名字!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小陸同學,像你這樣的年紀,能有如此深厚的積淀,實在是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啊!”
劉福貴的贊美是如此的真摯,如此的熱情,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欣賞與提攜之情,讓人根本無法生出半點懷疑。
“劉先生,您真的過獎了,”陸揚靦腆地笑了笑,抽回手,撓了撓頭,一副不擅交際的純粹模樣,“其實……其實我對地方志、金石拓本這些比較感興趣,其他的就不太懂了。”
“哈哈,術業有專攻嘛!能在一個領域鉆研到這種深度,已經比那些什么都懂一點,卻什么都不精的半吊子強太多了!”劉福-貴爽朗地笑道,他順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歷代碑刻選拓》,自然而然地和陸揚并肩站在一起,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一幅拓片說道:“說起金石,我最近剛收了一塊前朝的墓志銘,上面的字體雄渾有力,可惜出處不明,小陸同學你見多識廣,不妨幫我參詳參詳?”
一場精心設計的“偶遇”,就這樣天衣無縫地,轉入了一場關于學術的、熱烈的“知音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