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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偽裝的邂逅

放學鈴聲像是掙脫了束縛的鴿群,在江城一中的上空盤旋、鳴叫,隨即化作一片喧囂的潮水,涌出校門。

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溫厚的橘紅色,給教學樓的紅磚墻和操場邊的白楊樹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陸揚背著帆布書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沒有和任何人同行。他喜歡這段獨處的路程,這是他從喧鬧的校園回歸到自我世界的緩沖帶。

他拐進了一條回家的近路,一條狹窄而悠長的小巷。巷子兩邊是斑駁的青磚墻,墻頭上探出幾叢野草,在晚風中輕輕搖曳??諝饫锘旌现铣菂^特有的、淡淡的煤煙味和家家戶戶飄出的飯菜香,時間在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緩慢。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一個身影從前方一扇緊閉的院門陰影里走了出來,恰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卡其布夾克,里面是件干凈的白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茍。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顯得溫和而有禮。腋下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文件袋,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舊時代知識分子的儒雅氣息。

“這位同學,打擾一下。”男人的聲音很溫潤,帶著一絲詢問的客氣。

陸揚停下腳步,抬頭看向他,臉上適時地浮現出一個普通高中生被打斷思緒時的些許茫然。

【代理人已出現?!繂⒅堑穆曇粼谀X海中冰冷地響起,【外貌特征、衣著風格、開場白,與‘學者型’B-3號預案匹配度91.4%。啟動‘寶藏男孩’一號劇本?!?

“叔叔,您好,有事嗎?”陸揚的聲音清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干凈。

男人溫和地笑了笑,笑容顯得很真誠:“是這樣的,同學。我想向你打聽個地方,叫‘舊府塘’,你知道怎么走嗎?”

陸揚的眉頭微微皺起,做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然后有些不確定地搖了搖頭:“舊府塘?叔叔,我們江城好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地方啊。是不是……您記錯了?”

“哦?是嗎?”男人扶了扶眼鏡,從文件袋里抽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面的字給陸揚看,“你看,這本《江城雜記》上記載,明朝時,知府衙門后院曾有一方池塘,專供官眷賞荷,就叫‘舊府塘’。我就是個業余的文史愛好者,對這些老地方特別感興趣,想去實地考證一下?!?

陸-揚的目光,瞬間被那本線裝書吸引了過去。他的眼神亮了,那種光芒,不是看到財寶的貪婪,而是一個饑餓的人看到面包,一個求知者看到典籍時,那種純粹的、發自內心的渴望。

“叔叔,您……您是研究歷史的?”他小心翼翼地問,語氣里充滿了敬畏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羨慕。

“呵呵,談不上研究,就是自己喜歡瞎琢磨?!蹦腥酥t虛地擺了擺手,但眼底的笑意卻深了幾分,他知道,魚兒開始對魚餌感興趣了。他狀似隨意地繼續說道,“我聽說你們一中出了個很厲害的學生,對咱們江城的歷史也很有研究,尤其是在一本叫《江城水驛考》的舊書里,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我今天來,除了找地方,也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這位同學,請教請教?!?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眼前這個少年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叔叔!您說的……是不是我?”陸揚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往前湊了一步,指了指自己,眼神里是那種被偶像點名般的驚喜和難以置信,“那本《江城水驛考》,就是我發現的!”

“哦?原來就是你啊!這可真是太巧了!”男人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他仔細地打量著陸揚,連連點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同學,你好,我叫陳景明,在市文化館工作?!?

“陳老師,您好!”陸揚幾乎是下意識地鞠了一躬,姿態放得極低,像個見到了學術泰斗的小學生,“我叫陸揚。我……我那點發現,都是瞎蒙的,在您這樣的專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這番姿態,完美地印證了“天才少年”與“書呆子氣”的融合。陳景明心中暗自點頭,第一步試探,成功。

“不能這么說。”陳景明循循善誘地開口,“我聽到的傳聞,可是很神奇的。說你從書里發現了一個……嗯……一個藏著寶貝的秘密地點?”

他緊緊盯著陸揚的眼睛,試圖捕捉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然而,他失望了。

陸揚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困惑,隨即恍然大悟,但那份恍然,卻和陳景明預想的完全不同。

“寶貝?秘密地點?”陸揚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充滿了急于分享學術發現的激情,“陳老師,您說的寶貝,是不是指清代嘉慶年間,江城知縣王之渙在《水驛考》扉頁上留下的那段批注?那簡直是神來之筆!您知道嗎?他用的是一種混了桐油煙和魚膽汁的特制墨,所以顏色偏褐,而且百年不褪!我查了好多資料,這種制墨法早就失傳了!這對于研究清代文房用具的演變,是多么珍貴的實物例證啊!這可不就是寶貝嗎?”

陳景明被這一大段夾雜著“桐油煙”、“魚膽汁”、“文房用具”的專業術語給砸得有點懵。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想問金礦在哪的淘金者,結果對方興高采烈地遞過來一份土壤成分分析報告。

“呃……是,是。這個……很有價值?!彼砂桶偷馗胶土艘痪?,強行把話題拉回來,“陸揚同學,我的意思是,除了這個……墨,那段批注的內容,是不是指向了某個具體的地方?”

“指向了!當然指向了!”陸揚用力點頭,臉上的興奮不減分毫,“陳老師您真是行家,一下就問到點子上了!王知縣的批注,通過一種非常復雜的字謎,結合書中水文圖的星宿對應,最終指向了一個坐標!我花了整整三個通宵才解開!那個坐標,就在城南的亂葬崗附近!”

“城南亂葬崗?”陳景明的心猛地一跳,來了!這和錢衛東傳出的消息對上了!

“對!”陸揚完全沒注意到對方眼神的變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根據推算,那里應該就是古時候‘下關渡’的遺址!您想啊,陳老師,‘下關渡’是連接江城和下游商鎮最重要的水路碼頭,繁盛了足足兩百多年,可是在所有的官方史料里,都只有文字記載,從來沒有精確的地點。如果我這個發現是真的,那就能填補江城地方志上長達兩百年的空白!這……這是多大的榮譽??!”

他說到“榮譽”兩個字時,雙眼放光,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印在歷史期刊上。

陳景明感到一陣無力。他發現自己所有的談話技巧,在這個少年面前都失效了。他每拋出一個關于“利益”的鉤子,對方總能興高采烈地把它掛到“學術”的墻上去。

“陸揚同學,你……有沒有想過,”陳景明決定用最直白的方式,“一個這么重要的碼頭,幾百年下來,會不會……遺留下一些……更有實際價值的東西?比如,沉船里的金銀財寶?”

他終于把“金銀財寶”四個字說了出來。

陸揚愣住了,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他看著陳景明,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不解和一絲絲的……失望。

“金銀財寶?”他反問道,語氣仿佛在說“你怎么會問出這么外行的問題”,“陳老師,您是文化人,怎么會關心那些東西?那些是俗物??!對于我們搞研究的人來說,一片幾百年前的瓦片,一塊沉船的爛木頭,它所承載的歷史信息,比一箱黃金都要珍貴!黃金哪里都能有,可‘下關渡’的遺址,全世界就這一個啊!”

少年的聲音慷慨激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純粹。

陳景明徹底沒話了。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是一個活在象牙塔里的、偏執的老學究。這個人,要么是演技已經登峰造極的絕世騙子,要么……他就是真的。

而從陸揚每一個眼神的細節,每一處微表情的變化來看,后者的可能性,大得驚人。

“好,好,說得好!”陳景明只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臉上重新堆起贊許的笑容,“陸揚同學,你的見解,讓我這個搞了半輩子文化工作的人都感到汗顏。你對歷史的這份赤誠,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沒有沒有,我還要向您學習呢?!标憮P立刻又變回了那個謙遜的學生,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陳老師,其實我還有好多問題想不明白。比如,您知道為什么王知縣的批注里,要把‘巽’位故意寫錯一筆嗎?我懷疑這和當時的一種民間密碼術有關,但是找不到任何資料證實……”

他滔滔不絕地又拋出了一個更加偏門、更加晦澀的問題。

陳景明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知道,再問下去,自己就要被這個少年的“學術熱情”給淹沒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陸揚的話,“陸揚同學,天色不早了,你得回家吃飯了。今天能認識你,我非常高興。這樣吧,這是我的電話,以后你在研究上有什么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討論。”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遞給了陸揚。

“真的嗎?太謝謝您了,陳老師!”陸揚雙手接過紙條,如獲至寶,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再見?!标惥懊鲗λα诵?,轉身沿著巷子深處走去。

他的步履從容,但如果陸揚能看到他的背影,就會發現他握著文件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陸揚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個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他臉上的激動和崇拜,如潮水般緩緩褪去,最終歸于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條,陳景明,市文化館。啟智的數據庫里,根本沒有這個人的信息。

他將紙條隨意地塞進口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冰冷的弧度。

第一回合的交鋒,無聲無息地結束了。

他知道,那個叫陳景明的“代理人”,會帶著一份讓他老板極度困惑、卻又忍不住心動的報告回去。一份關于一個“天才的、偏執的、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可以被輕易利用的尋寶工具人”的完美報告。

誘餌,已經成功地掛在了魚鉤上。

陸揚重新背好書包,轉身,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斑駁的墻面上,像一個沉默而耐心的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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