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回想起之前的辯論。
“張芳定的題?”李婷湊近剛復印出來的舊報紙,皺了皺鼻子,“這味道真嗆人?!?
王昭沒抬頭,鋼筆尖輕敲著那張泛黃的1999年《銅山日報》,指尖悄然掠過一段文字:三名幸存礦工稱“看到發光幾何體”。
“‘科技倫理’這一環,是我提議加的。”她唇角輕揚,露出一個干練的笑,“題目太空,得有人點燃焦點。”
李婷狐疑地看著她:“你不會信這玩意兒吧?”
“當然不信。”王昭合上報紙,動作優雅從容,“但喬伊信?!?
她打開筆記本,扉頁貼著一張偷拍照片——喬伊在微機室屏前凝神,搜索記錄清晰刺眼:
“2001年銅山時空異常事件”“量子隧穿實例”“如何證明平行宇宙”。
【16:35|禮堂·自由辯論現場】
聚光燈下,喬伊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胸前的鋼琴項鏈。燈光過熱,她略感眩暈。對方辯手擲地有聲地拋出主張:
“科技發展永遠利大于弊!”
臺下,王昭微頷首,目光鋒利如刀,仿佛這句話正是為她而設。
喬伊站起,舉起一張發黃的報紙:“那請問:1999年銅山礦難中,德國進口的探傷儀為何在事故前顯示亂碼?如果科技總比人可靠,為何沒有人相信那條清晰的預警時間——12:07:33?”
她聲音清亮,禮堂陷入死寂。
后排“咔噠”一聲,陳樹捏扁了手里的健力寶易拉罐,像是在替她松了一口氣。
王昭舉手發言:“反方同學對礦難事件的‘熱情’令人驚訝。”
她揮動手中嶄新的《科技博覽》:“據最新資料,那次‘亂碼’是因設備遭遇瓦斯濃度突變,致使短暫故障?!l光幾何體’,學術界已認定為中毒致幻?!?
她目光如炬:“你以未證實的超自然猜想挑戰科學邏輯,不正是在否定你所站的立場?”
臺下“哇”聲四起。
“昭姐又要碾人了。”她那群“校草同盟”前排坐著的男生有人吹口哨,也有人低笑。
喬伊面不改色,輕咳一聲,再次起身。
“我想補充一句?!?
她語氣平靜,卻如微光劈開濃霧:“正方用了‘永遠’這個詞??煽萍及l展‘永遠’利大于弊嗎?‘永遠’,是個偽命題。”
全場瞬間靜默。
“銅山探傷儀的問題,不是技術失效,而是人在選擇性無視。數據是對的,只是沒人信。人,才是決定科技走向的變量?!?
她投向王昭一瞥:“科學從不是高懸真理塔上的圣言,而是可被使用、詮釋的工具。我們不是在討論‘科技本身’,而是在質問——我們準備好讓它主導世界了嗎?”
禮堂一側響起竊竊私語:“她說得好像也沒錯哎...”
王昭冷笑:“你這不是反科學是什么?難道我們要回到刀耕火種的年代?”
喬伊依然冷靜:“當然不是。科技發展是必然的。但我們必須承認,它不是全然光明。它制造貧富差距、數據濫用、信息過載,甚至可能孕育失控的人工智能?!?
她頓了頓,“你說利大于弊——我同意。但那是‘可以’、‘曾經’、‘目前為止’,而不是‘永遠’?!?
她拍了拍報紙:“如果連失敗的記錄都不能被記住,那我們又憑什么相信成功的光榮?”
一瞬間,禮堂安靜得連吊扇的嗡鳴都清晰可聞。
后排一聲鼓掌響起,是個穿著不整校服的男生:“牛逼啊喬姐!”
掌聲接踵而至,甚至有人站了起來。
“喬伊!打得漂亮!”張麗在人群中喊道。
王昭皺眉,指節敲擊講桌“咚咚”作響,但隨即調整神情,朝評委席展現微笑。
主席臺銅鈴響起:“時間到。”
辯論結束。
這是一場不同尋常的校園辯論,更像是一次少年與時代、信仰與理性的正面碰撞。
而喬伊,這位兩周前還因不會廣播體操被取笑的轉學生,站在了光下。
王昭此時也一改往日“叛逆少女”的形象。
她站在講臺邊緣,背脊筆直,目光冷冽。白襯衫筆挺,黑色校服扣得一絲不茍。連慣用的玫瑰香水也換成了清冷的薄荷味。
此刻的她,不再是靠家世與外貌吸引目光的“昭姐”,而是那個曾站上領獎臺、宣言“我的理想是成為科學家”的王昭。
她手指壓著《科技博覽》的邊角,袖中藏著密密麻麻幾頁筆記。
她知道——這場辯論,她沒輸,但也沒贏。
喬伊的邏輯、節奏、視角,帶著未來人般的冷峻通透。她不走題,卻似乎總在題目邊緣游走,步步緊逼,從不越界。
王昭第一次意識到,口才和美貌不再足夠。
她目光掃向評委席上的張芳——班級第一,學生會主席。不茍言笑的她,此刻側頭望向喬伊,罕見地露出一抹贊許。
那一瞬,王昭忽然明白:喬伊正在悄然構建她的坐標。
而她——必須拿回那個本該屬于她的位置。
她要重新奪回年級第一。
不僅為了名譽。
更為了那個自以為冷靜疏離、成績優越、從不正眼看她的——馬星遙。
他應該看到她的強大,而不是從別人身上找“深度”。
【禮堂左側】
馬星遙半張臉藏在鋼筆描繪的草稿本后,神游太虛。
他聽著她們的每一句辯詞,眼底閃著淡淡的光——像遙遠星云的回響。
喬伊說出“發光幾何體”那一刻,他指尖一顫,翻開書包中的《科幻世界》雜志,那頁折角處寫著:《第五類接觸:我們是否已錯過他們的問候》。
“發光球體、亂碼警報、不被相信的預警時間……這不像礦難前兆,更像……信號。”
他咬著筆帽,腦海中浮現出量子糾纏圖示。那在UFO傳說中反復出現的“6:24”時間點,恰是地磁最劇烈波動的周期節點。
他看向喬伊,眉心輕蹙。
她,像那篇小說結尾的“回信者”——看穿系統漏洞的人類變量。一個在錯誤時間抵達正確空間的旅者。
他心中浮起一種奇異的悸動。
不是喜歡。
是——識別。
他想起她手中的鋼琴吊墜,那光斑晃得他一瞬恍惚。
那就像夜空中那顆從未命名的小行星,靜靜劃過。
他,或許也正沿著注定軌道,再次與她相遇。
——為什么他會迷戀科幻?——為什么對量子物理與超光速通訊有著近乎執拗的執念?
答案,藏在他從未說出口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