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霍爾特船長又拖欠愛爾蘭水手工錢了。”

“這不很正常嗎？誰讓那些紅發鬼們沒簽訂合同？要我說，船長能給他們工作已經是看得起他們了！”

甲板上，幾名白人船員看著那些紅頭發的愛爾蘭人，眼中多少帶著幾分鄙夷。

愛爾蘭船員多為天主教徒，與新教主導的英美航運界存在信仰沖突，這種宗教迫害從某種程度上比華工的歧視還嚴重。

這不，船長又以愛爾蘭水手“不守安息日”為由頭，克扣他們的工資。

“三個月的工錢！還有我的腿傷！”

船長室外，帕特里克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未愈的鞭痕，又拍了拍自己的瘸腿，滿臉憤怒。

“是啊，”帕特里克身后的愛爾蘭水手附和著，他們的臉上因為情緒的過度而扭曲：

“我們為你工作了這么久，還有兩個星期就要靠岸了，現在工資又被你的借口罰沒了，我們上岸的時候是不是還要向你交船票啊！”

“就是啊！安息日你們休息了，但我們為什么還要工作？”

“這不公平！”

聽著門外吵鬧的愛爾蘭水手，霍爾特船長只是輕輕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噠......

砰——

霍爾特船長推開房門，他的手按在左輪槍套上，目光掃過甲板上聚集的三十多名愛爾蘭水手。

這些紅發漢子手里攥著纜繩和鐵鉤，像一群被激怒的斗牛犬。

啪！

“鬧事的水手不配拿工錢！”船長突然拔出槍，槍響聲大過所有質疑：“現在滾回去——”

霍爾特本想著讓這些水手們像之前一樣知難而退，這些愛爾蘭人也慢慢朝后退去。

但不知怎地，他隱隱覺得面前的水手們，似乎沒了之前的敬畏......

同樣感覺到不對勁的，還有坐在船員室的李德華。

此刻的他雖然悠然地喝著咖啡，但他卻并沒有看起來這么悠哉。

李德華已經最大限額克扣水兩天了，如果明天陳默還沒找他妥協，那么他所在的船艙是真有可能渴死人的！

倒不是說李德華心善，他也不過是為自己考慮。

要是大規模渴死華工的話，他自然是難逃其咎。

難不成陳默不愿意救他艙內的人？

李德華眉頭一皺，換作是他，他還真不會在意這些華工的死活。

“去，把小滑頭叫過來。”

見花面虎離開，李德華立刻將口中的咖啡吐了出來。

他還是不習慣這個口味。

不多時，花面虎便拎著一個佝僂男子走了進來。

而小滑頭，被丟進房間的第一件事，便是給李德華磕頭。

“小的見過李大人！祝李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行了行了，本大人又沒過壽辰，你小子夸也夸個好的，提這些干什么？”

李德華本就煩躁，聽著這略帶刺耳的話，心中更是不快，抬腿就是一腳。

被李德華踹翻的小滑頭臉上沒有絲毫憤怒，反而又是一跪：

“李大人這次叫小的來，難道又是給華工們的水里做文章？”

“倒也不是，”李德華想到什么，原先陰沉的臉又面帶笑意：“這里請你來呀，是想問問，那個郎中的事情。”

“他？小人一個，卑鄙無恥，披頭散發，連點禮數也不懂！仗著會那么點醫術就敢在您的面前蹦跶，遲早是要喂鯊魚的......”

“你說的不錯，但我想知道的，并不是這些。”

見自己沒法糊弄下去，小滑頭只得把頭壓得更低，喉嚨里的聲音也嘶啞異常：

“小人昨個聽說，那郎中不知道在哪弄到了兩包鴉片，聽說他正打算用這玩意和白人老爺們換水喝呢......”

兩包鴉片？

李德華臉上不變，但心里卻噗通直跳。

前天丟失的，正是兩包鴉片！

而且還是金牙炳的貨！

“居然想到用鴉片換水嗎......這個郎中，倒也是個人物......”

李德華扶起小滑頭，在他面前倒是表現出極為欣賞陳默的樣子。

他和藹地拍了拍小滑頭的肩膀，隨后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呀，回去和那些華工們說，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鴉片本大人很有興趣。”

“并且告訴華工們，那些白人絕對不可靠。想一下，鴉片給了他們，他們能保證給你們水嗎？”

“本大人這，一包鴉片，十桶水，并保證絕對沒人會搶！”

聽著李德華的承諾，小滑頭的身體一顫。

十桶沒人搶的水，都足夠好幾個人到舊金山了！

李德華這是要借刀殺人啊！

“那郎中那里......”

“你愿意告訴他就告訴了咯，”李德華倒是無所謂的表情，畢竟這懸賞一旦頒下，他遲早會知道：

“不過，你得先告訴你們船艙內的華工們，尤其是那些有力氣的。”

“明白，明白！”

小滑頭點頭哈腰，生怕下一秒李德華會反悔。

見小滑頭一直盯著自己的那杯咖啡，不斷舔舐著干裂的嘴唇時，李德華會心一笑，隨即給他遞了碗水。

“這是賞你的，跟著本大人，絕不會虧待你們。”

“多謝、多謝......”

看著小滑頭貪婪喝水的模樣，這再次讓李德華確定了陳默還沒有將手中的鴉片交易出去。

“行了，別舔碗了，等這件事辦好了，本大人單獨給你也賞一桶！”

“多謝李大人！多謝李大人！”

小滑頭又是一跪，惹得李大人連連擺手，直到花面虎把小滑頭拖走，李大人這才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碗直接一摔。

這些賤骨頭，還真讓本大人頭疼啊......

就在李德華重新坐下，重新品嘗著那杯早就冷掉的咖啡，一旁的侍從正打掃房間的時候。

突然，花面虎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那原本因傷疤而猙獰的臉都變得滑稽起來。

“不、不好了！”

“急什么？你可是我的人，這般樣子讓洋人看見成何體統？”李德華皺眉，隨即放下咖啡：

“說，究竟怎么了？”

“那個郎中，他帶著船醫們正在進行檢查！”

“檢查？讓他們檢查又怎樣？”李德華啼笑皆非：“洋大人給他的權力，讓他蹦跶一下又怎了？”

“但那家伙，已經朝著貨艙去了！說是也一并要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