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可是怕了？”

費奕怎么也沒想到，他包裝了自己半天，說了半天，但陳默的回應卻是一句：

誰和你醫斗？

看著眼前準備轉身離開的陳默，費奕連忙開口，試圖留下陳默，同時心里也升起一股無力感。

就像是準備就緒的拳擊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堂堂宮廷御醫，雖只八品吏官，品級不高，平日在宮里也要看人臉色。

可出了宮去，京都大小官員也無不尊一聲侍藥大人。

就算歸于鄉里，縣太爺也得給自己奉茶。

而陳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清廷委員，連正七品都不是，居然敢當著自己的面，這樣說話？

換做是他背后的海關道臺或是通商大臣來，還差不多！

這簡直是目無王法！

“站住！”不待彭澤召開口，費奕便先怒斥道：“你這斷了祖宗的洋醫，還有一點禮義廉恥嗎？”

“這什么話，”陳默轉身，眼中帶有一絲嫌棄：“不與你醫斗，便是沒了禮義廉恥？”

“陳掌柜懸壺濟世，辛勞如此，費某的確佩服。”

“然《禮記》云：‘醫不三世，不服其藥。’”

“陳掌柜冠以神醫之名，卻無神醫之志，恐敗而未戰，是為笑耳！”

“縱有虛名，終非正道......如此一來，莫說禮義廉恥不在，道德綱常不理，怎算得是神醫？”

“依我看，不若將貴堂存積的藥材拱手相讓，由我回春堂一肩挑之！”

費奕的話，蕩氣回腸，乍一聽，還真有幾分俠情豪意。

說完這一大通話，費奕那白凈面皮也生了一絲紅潤，但更多生得是一股豪氣。

是啊，你既然連我的挑戰都不敢接，那還不如將義安堂囤積的藥材全部拿出，由他回春堂來救濟。

瞧著自己周圍人私下議論，并不時點頭認可，費奕倒是一股得意之情。

可當他瞥向陳默之時，那絲得意卻又煙消云散。

因為陳默的臉上，幾乎沒有什么情感波動。

“費御醫此言，毫無道理可言。”

陳默開口，即是王炸。

“神醫之志，不在林間，豈可為兩家之私斗而忘天下之蒼生也！”

“眼下疫如潮水，來勢洶洶，不以救人為己任，卻想著取巧揚名，謀求私利！”

“費御醫，爾之言，不過戲耳！”

陳默的話很簡單。

眼下舊金山陷入水火之中，陳默以及舊金山的各個階級、各處力量都在團結，都在應對難關。

而這個時候，你費奕偏偏上門醫斗，還如此大張旗鼓。

且不說一場醫斗下來耗時耗力，最重要的是，陳默憑什么要和你比呀？

陳默的名聲不說在舊金山，就連整個美利堅都有所耳聞。

而你費奕，不過是咸豐皇帝身旁侍奉的太醫罷了，別人尊敬他，也不過是給皇帝老子一個面子。

他費奕要是離開太醫院，真要能如魚得水的話，也不至于遠渡重洋，來到舊金山。

放在平常時段，非敵對堂口，只是私下交流醫術的話，陳默還是很樂意的。

但現在的費奕上門挑釁，要不是身旁還跟著舊金山的重要人物，陳默早就讓花面虎拿卡賓槍送他一程了。

陳默的話戳中了費奕的痛點。

的確，他受彭澤召的挑撥，上門挑戰，自然是打算借著陳默一舉成名。

只是沒想到，陳默居然識破了自己的心思，倒是讓費奕有些惱羞成怒。

“誰言我回春堂只顧私情？”費奕瞧著那些圍觀的病患，咬牙道：

“我等醫斗，當然要以救蒼生、扶社稷為重！”

“你我各治五十名疫者，三日為期，愈多者勝。”

“如此，既能一較高下，又能濟民救災，一舉兩得。”

費奕的話倒是讓陳默和彭澤召兩人都有了反應。

彭澤召剛想伸手阻攔，卻又強忍著收回。

自古以來自愿參與醫斗的患者，默認是全免醫藥費的。

而眼下回春堂治病，皆是拿著名貴珍稀藥材，一點點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這一天五十個病患，三天就是一百五十個。

天！那得吃掉多少石斛？喝掉多少參湯？

既然費奕已經把話說了出去，彭澤召也只能黑著臉，硬著頭皮允下。

但陳默，在察覺到眼前人的難處后，居然放蕩一笑。

他在笑什么？

不只是費奕彭澤召不解，就連那些群眾也都難以理解。

難不成......陳默不舍得？

殊不知，陳默對費奕的提議，卻是搖了搖頭：

“只救五十人，未免也太小瞧我義安堂了......”

“怎么，”費奕冷笑一聲，指著門前的字報：“你義安堂上不是寫每日就診五十員嗎？”

“我惜你不易，這才以五十為界，要不然一日一百，一日兩百。”

“來多少，我回春堂接多少！”

費奕這般放著狠話，卻沒見到，一旁的彭澤召臉色早已憋成了豬肝色。

他媽的，不是你的錢，你當然能慨他人之康了！

彭澤召在心底暗罵一聲，要不是場合不對，他早就想把費奕拉回去好生伺候了！

“此話當真？”

陳默歪頭，瞧向彭澤召。

彭澤召騎虎難下，也只得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說些場面話：

“都是為了大家，也都是為了舊金山......”

“那行，我明白了。”

陳默點點頭，隨即大手一揮，請來黃伯和阿德里安神父。

“既然回春堂樂意奉陪，那神父先生，恕在下支援的藥品，恐得用在自己堂內了。”

“陳默先生有這樣的義舉，主會庇佑你的。”

阿德里安神父洋溢著怪異的微笑，看得彭澤召是心驚膽戰。

這老家伙，倒也來到自己堂內，自己給了幾人份的藥物，也隨手打發了。

聽陳默的語氣，似乎他準備得十分充分啊......

“威利斯上尉，”陳默又朝著一旁的威利斯，表達歉意：“下一批防疫物資可能不能按時到位，還請見諒。”

“沒關系，畢竟是特殊時期，我們軍需處該給你的，一分也不會少。”

威利斯上尉的臉上也多了一絲莫名的笑，顯然之前陳默和費奕的話，都被翻譯給了幾位重要人物。

陳默又將目光放在利瓦伊身上，而利瓦伊卻很坦然。

“五千美元的支票照舊，畢竟和拯救全舊金山的人相比，我倒是微不足道了。”

聽利瓦伊說完，彭澤召的恐懼達到極點，一股眩暈感悄然襲來。

難不成......義安堂是在一邊完成這些人的訂單時，還能達到每日就診五十人的壯舉？

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

彭澤召還沒反應過來，陳默的話便接踵而至：

“好！若是費老覺得就診五十人不過癮，那么五百人怎樣？”

“三日為限，各堂口接受五百名病患，愈多者勝！”

“怎樣，費御醫，敢否？”

“有何不......”

費奕這般還想著一口答應，但彭澤召卻立刻讓人將費奕拉了回去。

他冷汗直冒，渾身打顫，縱然心中有多番不愿，但也只能來到眾人面前，連連作揖。

“不敢，不敢......適才相戲耳，我回春堂沒有這個能耐，彭某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