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蘇州河畔的霧氣依舊濃重。申滬風與阿福從廢棄倉庫出來時，天邊泛著青灰色的光，遠處傳來早班輪渡的汽笛聲，像是一聲低沉的嘆息。

車子駛離碼頭時，林九的筆記本已經攤開在副駕駛座上，紙頁間夾雜著鉛筆勾勒的草圖和潦草的日文批注。阿福一邊開車，一邊瞥了眼那些字跡：“看不懂他在寫什么。”

“不重要。”申滬風低聲說，“重要的是他記錄下的時間和地點。”

車窗外，晨霧中的街道尚未蘇醒，只有零星幾個挑擔的小販沿街而行，像是從舊夢里走出來的影子。

回到辦公室后，申滬風將筆記本攤在桌上，又翻出鐘朗留下的那本舊冊子，兩份資料并排鋪開，開始逐條比對。

阿福靠在桌邊，看著他用紅藍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交錯的線段：“你在找什么？”

“他們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執行過相同類型的任務。”申滬風指著其中一處標注，“你看這里，1937年8月，上海聯絡點分布圖——這是林九記下的。”

他又翻開鐘朗的筆記：“而鐘朗曾提到過一個代號‘影四’，負責統籌全局。”

阿福皺眉：“所以……他們曾經是同一批人？”

“至少是同一系統。”申滬風語氣冷靜，“林九和鐘朗都曾在軍統服役，后來被調入特別行動組。”

“可為什么他們會分頭行動？”阿福不解。

申滬風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抽出一張新的白紙，開始整理所有已知的時間節點和人物關系。他的手指輕敲桌面，節奏緩慢卻堅定。

“因為任務目標不一樣。”他終于開口，“鐘朗的目標是追蹤日軍在上海的秘密據點，而林九的任務更隱蔽——他負責的是情報滲透。”

阿福聽得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申滬風抬頭看他，“林九不是來殺人的，他是來埋人的。”

阿福一愣：“你是說……他是在替某些人掩蓋真相？”

“或者說，他被利用來掩蓋真相。”申滬風繼續道，“川島雄一只是前臺演員，真正的導演還沒出場。”

阿福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梅姨那邊有沒有新消息？”

“有。”申滬風拿起電話撥通梅姨的酒吧，“她說遠洋號已經在昨晚十一點準時離港，船上確實有軍需物資，但具體是誰押送的，她也沒能查到。”

阿福咬牙：“也就是說，我們錯過了機會？”

“不一定。”申滬風放下話筒，“只要林九的筆記還在這里，我們就還有線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兩人幾乎沒合眼。申滬風一邊對照林九的筆記，一邊翻閱法租界近幾個月的案件卷宗。他發現，幾乎每起看似普通的命案背后，都有一個共同點——死者生前都接觸過某種特殊的化學試劑。

“這不是巧合。”他低聲說，“這些案子都在掩蓋同一個東西。”

“什么東西？”阿福問。

“一種新型毒劑。”申滬風翻出一份報告，上面寫著“苯胺基乙腈”，是一種用于合成神經毒氣的關鍵原料，“如果我沒猜錯，這正是川島要運往南京的東西。”

阿福臉色變了：“你是說，日本人打算在南京投放毒氣？”

“不止南京。”申滬風指著地圖上的幾處港口城市，“看這些標記，都是長江沿線的重要節點。一旦毒劑投入使用，整個華東地區都會陷入混亂。”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阿福急切地問。

“找到林九。”申滬風站起身，目光銳利，“他一定知道更多。”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梅姨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

“這是今天早上從碼頭寄來的。”她將信遞給申滬風，“寄件人是你認識的人。”

申滬風接過信，拆開一看，里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字：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晚十二點，外灘海關大樓頂層。”

落款是一個陌生的簽名：E-4。

阿福湊過來一看：“這是誰？”

“不知道。”申滬風收起信，“但我必須去。”

“太危險了。”梅姨皺眉，“你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

“正因為不知道，才更要弄清楚。”申滬風拿起外套，“幫我安排一輛車。”

梅姨嘆了口氣：“我只能做到這兒了。”

夜幕降臨，外灘海關大樓的輪廓在霓虹燈下顯得格外冷峻。申滬風獨自一人登上頂層，電梯停在最后一層時，金屬門緩緩打開，眼前是一間空曠的辦公室，窗戶大開，夜風呼嘯而入。

房間里沒有人。

他緩步走進，目光掃視四周。墻角堆著幾箱檔案，地上散落著幾張泛黃的照片，其中一張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張老照片，背景是一座日式別墅，門前站著三個人。其中一個赫然是鐘朗，另一個是林九，而第三個男人的臉，卻被人為剪去了。

申滬風蹲下身，撿起照片仔細端詳。就在他準備起身時，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他迅速轉身，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影，穿著黑色風衣，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半張臉。

“你來了。”那人聲音沙啞。

“你是誰？”申滬風問。

“E-4。”對方慢慢走近幾步，“我知道你想找林九。”

“你知道他在哪兒？”申滬風緊盯著對方。

“我可以告訴你。”那人頓了頓，“但你要先明白一件事——你追查的，不只是川島一個人。”

“還有誰？”申滬風追問。

那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輕輕放在桌上。

那是一枚銅質徽章，正面刻著一行小字：

>“中央特務局·第七科”。

申滬風瞳孔微縮。

“你們……還在運作？”

對方嘴角微微揚起，卻未作答，而是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等等！”申滬風喊了一聲。

那人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記住，”他說，“有些事，不是你該碰的。”

說完，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申滬風站在原地，手中攥著那枚徽章，心跳如鼓。

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深的漩渦。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