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小木屋隱藏在茂密的松林中,遠離官道,只有一條獵人踩出的羊腸小道通向這里。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縫隙,在門廊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蕭云坐在門前的木樁上,機械地擦拭著青霜劍,目光卻落在遠處層巒疊嶂的山脈上。
屋內傳來輕柔的琴聲,柳如煙正在調試那把“松風”古琴。自從兩天前離開洛陽,他們便在此暫避風頭,等待蘇墨的消息。老猴子的犧牲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蕭云心頭,每當閉上眼睛,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就會在耳邊回響。
“擦了三遍了。”柳如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再擦劍刃都要薄了。”
蕭云這才回過神,發現青霜劍確實已經被擦得锃亮,映出自己疲憊的臉龐。柳如煙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菜湯走過來,發梢還沾著灶間的柴灰。
“蘇先生派人送信來了。”她將湯碗遞給蕭云,“鐵匠明日會來與我們會合,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
蕭云接過碗,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我們該直接去七星山。”
“需要準備充分。”柳如煙在他身邊坐下,手指輕撫琴弦,“七星山不是普通地方,梅師父說過,那里有'七星迷陣'保護,沒有正確方法根本找不到天樞閣。”
蕭云從懷中掏出那枚玉佩。溫潤的白玉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天樞”二字周圍環繞著精細的星圖。這兩天他反復研究,發現玉佩邊緣有一圈幾乎不可見的細縫,似乎可以旋轉。
“我覺得這不僅是信物,更是一件機關。”蕭云將玉佩遞給柳如煙,“你試試向左邊轉動最外環。”
柳如煙接過玉佩,小心翼翼地嘗試。果然,最外層的玉環輕輕轉動起來,發出細微的咔嗒聲。轉了七下后,玉佩突然從中間分開,露出夾層中的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絹,上面繪制著精細的地圖和星象圖。
“這是...”柳如煙展開絲絹,眼中閃過驚訝,“七星山全圖和天樞閣的入口機關說明!”
蕭云湊近查看。地圖極為詳盡,標注了七星山的七座主峰、隱秘小路以及各種危險區域。而星象圖則顯示,天樞閣入口只在特定星象下才會顯現,需要持玉佩者按照特定步伐行走“天罡步”,才能打開通道。
“老猴子...不,侯長老早就準備好了。”蕭云聲音低沉,“他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需要這個。”
柳如煙輕輕按住他的手:“他在守護的不只是你,還有天劍門的未來。”
蕭云沉默地喝完野菜湯,味道苦澀卻溫暖。夜幕降臨,林間響起此起彼伏的蟲鳴。兩人回到小屋,借著油燈的光繼續研究地圖。柳如煙指出幾處可能的安全路線,蕭云則注意到星象圖標注的最近合適日期就在七天后。
“時間緊迫。”蕭云皺眉,“從這里到七星山至少五天路程,我們明天就必須啟程。”
柳如煙點頭,突然捂住嘴輕咳了幾聲。蕭云這才注意到她臉色有些蒼白,想起她在糧倉戰斗中受了內傷。
“你該休息了。”他不由分說地拿走她手中的地圖,“傷還沒好就別逞強。”
柳如煙想反駁,卻被一陣更劇烈的咳嗽打斷。蕭云連忙扶她到簡陋的木床上躺下,從行囊中找出蘇墨給的藥丸。
“吃了它。”他遞過藥丸和水,“別跟我說沒事,你的手都在抖。”
柳如煙無奈地服下藥丸,卻仍不放棄:“還需要準備路上的干糧和藥物,我明天一早...”
“明天我來。”蕭云打斷她,“你好好休息。我可不想背著一個病號翻山越嶺。”
柳如煙挑眉:“背我?你十歲那年說要背我過小溪,結果兩個人一起摔進水里,還記得嗎?”
蕭云嘴角微微上揚:“明明是你亂動才導致失去平衡的。”
“是你力氣太小。”
“是你吃太多,沉得像小豬。”
兩人相視一笑,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些。柳如煙躺下后,蕭云輕輕為她蓋好薄被,自己則回到門廊前守夜。
夜風漸涼,他裹緊衣袍,仰望滿天星斗。老猴子——侯天星的臉浮現在腦海中,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老人,竟然是父親安排保護他的天劍門長老。二十年隱姓埋名,只為履行對一個逝去朋友的承諾。
“我會完成使命的,侯叔。”蕭云對著星空輕聲說,“不會讓您的犧牲白費。”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他的誓言。
后半夜,蕭云感到體內真氣異常躁動,青霜劍也在鞘中微微震顫。他知道這是劍魂覺醒后的副作用—
每當月陰之時,體內陰陽二氣就會失衡。為了避免驚擾柳如煙休息,他悄悄來到屋后空地練劍。
青霜劍在月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劍身上的云紋如水流動。蕭云嘗試按照《天劍訣》上的心法引導真氣,但今晚格外困難。陽劍魂的力量過于旺盛,如同脫韁野馬,在經脈中橫沖直撞。
“啊!”一次強力的真氣逆沖讓他單膝跪地,劍尖插入泥土才穩住身形。汗水順著額頭滴落,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又失控了?”柳如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披著外衣走來,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明。
蕭云勉強站起身:“吵醒你了?”
“劍魂躁動,我怎么可能睡得著。”柳如煙指了指自己左臂,劍形胎記正泛著微光,“我們之間的聯系比你想象的更深。”
她接過青霜劍,輕輕一揮,玄冰劍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另一只手中。雙劍交叉,在月光下形成奇特的共振。
“試著跟我來。”柳如煙開始演練一套緩慢的劍式,正是《天劍訣》中記載的“陰陽調和”之法。
蕭云跟隨她的動作,漸漸感到體內暴走的真氣找到了宣泄口,通過劍印流向柳如煙,又經過一個循環后回歸,變得溫順平和。兩人的劍招越來越協調,青霜與玄冰的光芒交織,在地上投下不斷變化的影子。
突然,柳如煙一個踉蹌,臉色煞白。蕭云這才想起她傷勢未愈,急忙收劍扶住她:“夠了,你需要休息!”
“再堅持一會兒,”柳如煙固執地繼續,“你的陽劍魂再不疏導,會傷及經脈。”
蕭云不由分說地奪過雙劍:“我說夠了!”聲音比預想的更加嚴厲。
柳如煙愣住了,蕭云自己也嚇了一跳。陽劍魂的躁動不僅影響真氣,似乎也在放大他的情緒。
“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是有意...”
“我明白。”柳如煙平靜地說,“劍魂覺醒會經歷這個階段。梅師父說過,力量越強,越需要學會控制。”
兩人回到小屋,蕭云堅持讓柳如煙繼續休息,自己則守在爐火旁,試圖平復體內殘余的躁動。他取出玉佩再次研究,發現星象圖背面還有幾行小字:
“天樞為引,玉衡為鑰。雙劍合璧,七星歸位。”
這是什么意思?蕭云思索著,不知不覺天已微亮。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準備去溪邊打水做早飯。剛推開門,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晨霧中——是鐵匠,背著巨大的行囊,臉上帶著疲憊卻欣慰的笑容。
“還好你們沒事。”鐵匠放下行囊,里面裝滿了干糧、藥物和幾件換洗衣物,“蘇先生擔心死了。”
蕭云請他進屋,鐵匠卻搖頭:“不能久留。幽冥教的追兵已經出城,正在四處搜查。你們必須立刻啟程前往七星山。”
“柳如煙的傷...”
“我帶了特效藥。”鐵匠取出一個小瓷瓶,“蘇先生秘制的'九轉還魂丹',對內傷有奇效。”
柳如煙已經醒來,聽到談話走了出來。鐵匠向她行禮,然后嚴肅地說:“柳姑娘,蘇先生讓我轉告您,梅大師的舊居可能藏有重要線索,但七星山更加緊迫。如何選擇,全憑你們決定。”
蕭云看向柳如煙:“你怎么想?”
柳如煙沉吟片刻:“天樞閣更重要。梅師父的舊居可以等解決幽冥教的威脅后再去。”
鐵匠點頭:“明智的選擇。這是去七星山的路引和幾個安全屋的位置。”他遞給蕭云一張羊皮紙,“路上小心,幽冥教的'追魂使'已經出動,專門針對你們。”
“追魂使?”蕭云皺眉。
“幽冥教的精英殺手,專門追蹤劍客。”鐵匠解釋,“他們能感應到特殊的劍氣波動,所以你們要盡量避免使用內力。”
交代完畢,鐵匠匆匆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中。蕭云和柳如煙迅速收拾行裝,準備啟程。柳如煙服下“九轉還魂丹”,氣色很快好轉許多。
正午時分,兩人已經沿著獵人小徑深入山區。初夏的山林郁郁蔥蔥,鳥語花香,與即將面對的危機形成鮮明對比。蕭云走在前面開路,時不時回頭確認柳如煙的狀況。
“我不是瓷娃娃,”柳如煙無奈地說,“用不著一步三回頭。”
蕭云挑眉:“上次是誰在茶樓差點被'無影絲'割了脖子?”
“那是意外。”
“意外往往要人命。”蕭云突然嚴肅起來,“答應我,如果遇到危險,你先走。”
柳如煙停下腳步,直視他的眼睛:“蕭云,我們討論過這個。'劍印相連,生死與共',這不是兒時的玩笑話。”
蕭云想反駁,卻看到柳如煙眼中堅定的光芒,只好嘆了口氣:“固執的女人。”
“隨你怎么說。”柳如煙嘴角微揚,“反正你甩不掉我。”
兩人繼續前行,山路越來越陡。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崖,可以遠眺北方連綿的群山——那就是七星山脈,七座高峰如巨人般聳立在天際線上。
“看,”蕭云指著最中間也是最高的那座山峰,“天樞峰,地圖上標注天樞閣就在那里。”
柳如煙展開絲絹地圖對照:“按照星象圖,三天后就是適合開啟入口的日子。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趕到。”
夜幕降臨前,他們在一處山洞安頓下來。蕭云生起一小堆火,柳如煙則用帶來的米和臘肉煮了一鍋簡單的粥。飯后,蕭云堅持讓柳如煙先休息,自己則坐在洞口守夜。
月光如水,灑在山林間。蕭云取出青霜劍輕輕擦拭,劍身上的云紋在月光下仿佛真的在流動。他想起鐵匠提到的“追魂使”,不禁擔憂起來。以他們現在的狀態——一個劍魂不穩,一個傷勢未愈,遇到強敵實在難以應付。
“睡不著?”柳如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里拿著蕭云那件在戰斗中破損的外袍,針線在指間靈活地穿梭。
蕭云轉身:“你應該多休息。”
“已經好多了。”柳如煙借著月光縫補衣服,“再說,守夜也需要有人陪著說話,免得你打瞌睡。”
蕭云輕笑,坐到她身邊。火光映照下,柳如煙的側臉線條柔和而堅定,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她縫補的動作嫻熟而優雅,讓蕭云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在燈下為他補衣服...
“你在想什么?”柳如煙注意到他的目光。
“想我母親。”蕭云老實回答,“她也會這樣縫衣服,手指靈活得像在跳舞。”
柳如煙微笑:“我記得。林姨總是一邊縫補一邊哼歌,有時候還會教我們簡單的針法。”她頓了頓,“你總是坐不住,把線纏得到處都是。”
蕭云看著她的手指穿梭于布料間,突然有種沖動想握住那只手。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然,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二十年的分離,重逢后的生死與共,不知不覺間,柳如煙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好了。”柳如煙咬斷線頭,抖開外袍,“試試看。”
蕭云接過衣服,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相觸。一瞬間,劍印同時亮起微光,一股暖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蕭云沒有立即縮回手,而是輕輕握住了柳如煙的指尖。
“謝謝你,”他輕聲說,“不只是為了衣服。”
柳如煙沒有抽回手,月光下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不用謝。我們是...一家人。”
這個簡單的詞讓蕭云心頭一熱。是的,一家人。比血緣更深的羈絆,比誓言更牢固的聯系。他小心地收好外袍,突然對未來幾天的旅程不再那么擔憂。
無論前方有什么,他們都將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