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都是一些家常素菜，擺在正中央的那只燒雞格外的醒目。柱子瞪大了眼珠子，牙齒緊緊地咬著筷子，哈喇子淌了桌子一邊。

“咳..........咳”王坤使勁地瞪了柱子一眼。柱子沒有任何反應。

“咳，柱子，給你二叔敬個酒?！蓖趵こ谅暤?。

柱子一愣，筷子掉到地上，瞬間驚醒。急忙撿起來“好的爹，爹啊，你叫孩兒做什么？”

王坤聞言面色一沉，正待發作。王峰急忙阻止“哥，不礙事，都是自家人講那些作甚，柱子也是餓了，來柱子快吃。”說完夾了一塊雞腿放到王黎的碗里。

“兄弟，實在是…….”王坤面露難色，實在是自己這兒子過于癡傻，不但書讀的不明不白，就連性格上也有那么一股二愣子的傻勁。已經是十六歲的年紀，但在性格上卻和那些剛上學堂的孩童沒太大的區別。

“大哥，不用多言，其實我這次來不單單是為了看看你和嫂子，還想到了解決柱子問題的方法?！蓖趵た酀匦α诵Α靶值埽銇砜次倚囊忸I了。至于柱子，這些年也試過不少偏方，廟也祭過，鬼魂也送過。柱子不但沒有變得聰明，還跟著遭了不少罪。我已經想好了，日后柱子就老老實實的跟我干木匠活，將來也不會餓著自己。

王峰猛地喝了一口酒，將杯子砸在桌上?！案纾挷荒苓@么說，你說柱子這傻子樣，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就不想給老王家留個后?！?

王坤沉聲辯道：“我兒是癡愚，不是傻?！?

王黎一邊舔著手上的油一邊埋頭說到：“爹，我二叔說的沒錯，我就是傻子，先生也這樣叫我?！?

王峰一拍桌子高聲道：“聽到沒大哥。柱子，你聽叔。你按叔這法子把病治好，以后沒人敢罵你是傻子?！?

王坤面露尷尬，輕咳一聲：“說說吧?！?

“好，哥我就不賣關子了。我也這道這些年因為柱子的事情您廢了不少心。我也相信柱子不是天生就笨，畢竟是你和嫂子的孩子。哥這些年你可曾嘗試過仙法。”

“仙法？”王坤突然面露激動的神色。

“沒錯哥，我曾聽過一個老乞丐說過，這仙法極為神奇。不僅能使人擁有通天手段，更能夠增加壽命。還有啊，我聽說就算是畜生習得這仙法，一定境界竟能修成人形，靈智大漲。”王峰喝了一大口酒，繼續道。

“我尋思著，柱子再笨，不也比這畜生要強?！?

王坤點點頭：“這也不失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但苦于沒有門路啊?！?

王峰笑了笑：“門路就是那個老乞丐告訴我的。兩天后青云宗要在陽縣選仙種，到時候我再帶上柱子。等柱子成了神仙你和嫂子也不必再住在這個破山溝里邊了，這可是能夠光宗耀祖的好事。”

王坤和妻子吳涓大喜，但看了一眼柱子很快地便雙雙冷靜了下來。

吳涓遲疑開口道：“老二，你也知道柱子他不夠機靈，恐怕…….”

王峰摸了摸柱子的頭開口道：“放心，其實早在月初那老乞丐我便見過了。他摸了我兒子的骨后說我兒子是天縱之資，將在青云門的選種之事大放異彩?！?

王峰頓了頓繼續說到：“此事我本應當早便告訴你們，可我那時還沒有把握。直到最近幾日一群身穿白袍自稱是來自青云門的仙人來到我家中，對我兒極為熱情，看他們的樣子好似十分看重我兒。到時候讓我兒替王黎開開口，以那日仙人對我兒的態度而言，柱子進入仙門應該已經是板上釘釘子的事?！?

王黎此刻有些聽不懂他們的談話了，仙人？什么是仙人？王黎少見地將嘴里的肉放下，向一旁的王峰詢問道。

王峰神情嚴肅：“柱子你聽好了，仙人便是居住在天上的神人，他們不但能和鳥一樣隨意飛行，而且個個神通廣大，一念便能決定我們這些凡人的生死?！?

王黎有些懵懂，但他感覺到了仙人仿佛是個很厲害的東西。

“二叔，成為仙人我是不是就能隨便吃燒雞?！?

王峰笑著摸了摸王黎的頭：“這混小子，二叔告訴你，當上仙人后不但能吃雞肉，還能吃上連皇帝都吃不到的好東西。”

聽到這里王黎恍然大悟，皇帝他自然是知道的，父親以前跟他說過，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王黎頓時一陣雀躍，高喊道：“我要當仙人啦，我要當仙人啦！”

二叔面帶著笑意望著王黎那興奮身影笑罵道：“這個傻小子。”

王坤和吳涓都激動地起了身，面對著王峰就要鞠躬。王峰急忙把他們拉了起來，誠懇地說到：“大哥，這是我應該做的。當年要是因為我闖下了禍事，以大哥您的詩才，又何必憋屈在這個小山溝里?！?

王坤擺了擺手，重重地拍了王峰的肩膀：“當年之事我絕不怪你，就沖著你還能夠時常來這個小山溝探望我，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兄弟。”

“當年發生了什么事情？”王黎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王坤用眼神制止住了王黎。

王峰這個鐵血一樣的漢子少見地抹了一把眼淚，沖著一旁的王黎語重心長地開口道：“柱子，二叔帶你步入仙門，成了仙人以后可千萬不能忘了你爹娘，一定要記得給你爹，給王家報仇啊。”

王黎雖說天生遲鈍，但還是從父母和二叔嚴肅的神情里領會到了當年那件事情的嚴重性。于是拉開座位，跪在父母面前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然后又側身給自己的二叔也磕了幾個。

二叔拉起王黎：“好孩子，有這份孝心就好，二叔兩日后來接你，你好生收拾一番，陪陪你父母。”

在這兩日里，王黎時時按耐不住心里地激動之情，畢竟自己對仙人之事極為向往，但同樣心中也有所不舍，畢竟要離開父母。一家人在最后的時光里也格外地溫情，都在貪婪地享受著這最后的親情。

終于，時間來到了第二天后的傍晚。這是一家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頓晚餐。

飯桌上王黎大快朵頤。在王黎眼中這是活得很成功的一頭豬，肉質松軟，彈性十足。甘醇又香甜。咬上一口，汁水四瀉。十分飽滿。這股香氣融入空氣。空氣仿佛都被染成了醬紅色。

“慢著點吃兒?！眳卿敢贿呎f著一邊又向王黎碗里夾了一大塊肉。

王坤輕輕地踹了踹王黎的腿：“臭小子，陪你爹喝兩口?！?

“喝什么喝，柱兒還小?！皡卿高B忙制止。

“別聽你娘瞎說哈，你爹在你這個年紀，能把幾個叔子輩的都干趴在桌子下，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來走一個?！?

王黎吃的正爽，抓起酒碗一飲而盡。而后猛烈地咳嗽，臉上紅的和桌子上那醬肘子一個色。

“哈哈哈，這混小子?！蓖趵ね纯斓匦Φ馈?

一旁吳涓連忙拍著王黎的后背：“就算要喝也慢點喝，小孩子家家的逞什么能?！?

王黎擦了擦嘴角：“沒事的我爹高興?！?

“你爹倒是高興了，你剛剛再把自己嗆死，小命丟了，娘得多傷心。”

王坤一拍吳涓?！霸趺凑f話的，明個兒就是啟程的日子了，說這些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就你吉利，就你會說漂亮話?！眳卿嘎裨沟?。突然吳涓像是想到了什么，對著王黎說：“明天你就要走了，讓你爹送你一首詩，你爹的詩寫的極好，年輕那會兒，你爹還被人尊稱作詩仙?！?

王黎眼睛一亮：“真的假的，爹你怎么從未提起過?！?

一向大大咧咧的王坤突然靦腆了起來?！皼]有你娘說的那么夸張，也就馬馬虎虎?！?

“你爹這叫謙虛，柱子，以后一個人在外面記得要好好學學你爹這一點。為人一定要謙虛不張揚，這樣能省去很多麻煩。還有啊你一定……….”

“好，容我先想想?！蓖趵みB忙打斷。

“柱子，你爹當年詩仙的名號不是白叫，寫詩是出了名的快，曾經完成過七步成詩的壯舉?！眳卿敢荒樑d奮地望著王坤。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般眨呀眨的。

“別柱子?！蓖趵じ煽纫宦?，瞬間嚴肅起來。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蓖趵ぱ凵褡兊蒙畛了坪＃鄣姿坪跤科鹆藷o盡的悲哀。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王坤下頜微揚，似乎在迎著遠方的照耀，雙目濕潤充滿了光芒。“好了，就先這樣吧，好久不做了，未免有點生疏。”王坤又干咳了兩聲。

吳涓忙拉了拉一旁的王黎：“怎么樣，你爹之前可從未贈過詩，就連你娘都不肯送?！?

興許是剛剛喝了酒，王坤感覺暈乎乎的。他盯著吳涓的腦袋，奇怪，我娘怎么有八個腦袋。然后又劇烈地晃了晃頭，直起身答道：“爹寫的詩，自然是極好?！闭f完就往桌邊一倒，模糊之間，他看見王坤的臉也是紅撲撲的，特別像是今晚自己吃的那塊豬肝?！拔?，爹，爹也和我一樣，不勝酒力?！?

王黎突然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剛要下床穿鞋。

“起來干什么，時候還早著呢，明個兒會很累的，抓緊時間休息?！蓖趵杩吹搅烁赣H坐在自己的床邊。

“啊，我還以為天已經亮了，我說怎么有點黑乎乎的?！蓖趵杳X袋說到。

隨后又問道：“爹，你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

“明天你一早就要趕路，我來囑托你兩句?！蓖趵ふf完從懷里掏出兩個信封。

“這兩封信是給你的，這是你爹給你準備的錦囊妙計?！?

“看這封?！蓖趵ぴ谕趵柩矍盎瘟嘶?，指了指上面寫的一個大大的“一”。

“這一封是為你修仙失敗時準備的，到時候你如果回不來的話，爹都給你安排好了。照著信上寫的做能保證你這一生過上富足的日子?！?

王黎雙眼濕潤很受感動地喊道：“爹！”

王坤用信封輕輕地扇了扇王黎的頭頂：“臭小子，要是你修仙有成，或者說是失敗了的話但能夠回到家中，這封信要原封不動地還給我，懂不懂？”

“爹，我懂。”

王坤又扇了一下王黎的頭，“光懂是不行的，你還要發誓。臭小子，這可是你爹這輩子的夢想，就這樣便宜你了。”

王黎像模做樣的舉起了左手：“我發誓，要是能夠修仙有成，我一定就信原封不動的還給我爹，蒼天為見，如若不然…….”

“行啦，這樣就夠了。我們再來說說第二封?！蓖趵つ闷鹆肆硪环庑?，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二”，同樣地在王黎眼前晃了晃。

“這一封是你娘的意思?！蓖趵で蹇纫宦暤溃骸暗綍r候你要是感覺哪個小姑娘還不錯，咳，照著上面做，基本上都能騙，咳，那個…….”

“爹我懂，這一封是娶媳婦用的。”王黎感覺今晚爹的嗓子格外不好急忙答道。

“對?！蓖趵び挚攘藘陕曊笪Ｗ?“就這個意思?！比缓蟀堰@兩封信放入了王黎的小包袱里。

王坤說完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還在床邊坐著。父子倆就互相面對著面干坐著，大眼瞪小眼。

“爹，您還有事嗎？”王黎最先開口打破沉默。

“啊，這樣的，父親不是之前給你做了首詩嗎，爹仔細地想了想感覺作的不好，要重新給你作了一首?！?

“真的，快念給我聽聽?！蓖趵枰荒樀丶?，這可是連娘都未曾有過的待遇，今天爹竟然送了自己兩首。

“聽好了，兒子。此詩意境非凡，你爹我醞釀了數個日夜，才完成了這首曠世神作?！?

王坤深情地望著王黎：“贈我兒。”

說完站起身，邁著四方步。深吸一口氣，吟詠道：“我兒要走我難過，但是夢想很重要?！蓖趵ご笫忠粨]，似有一種千軍萬馬從眼前過，我自屹然不動的氣勢：“盡管前路難又難，但是?！蓖趵ぴ捯粢晦D雙手搭在了王黎的雙肩上，鄭重其事地開口道：“我兒牛逼我知道?！蓖趵るS即轉身，大有絕世高手看慣云淡風輕的態度。

王黎聽得感覺頭皮發麻，胸中澎湃，但又感覺哪里怪怪的。

王坤仍舊保持身子背對著王黎，緩緩開口道：“此首詩看似簡單，卻蘊含這世間的真理。正所謂大道至簡。此詩已是詩界巔峰。此詩意蘊無窮，我兒你要時時回味，明白了嗎？”

王黎咽了一口唾沫：“父親放心，但是…….”

王坤急忙打斷：“今夜這詩我極為滿意，為父已經觸到了這世間詩的真理。先前的詩跟這首詩相比完全不值一提，這一首詩才是為父寫的真正的好東西，王黎你怎么看？”

父親第一次未叫自己的乳名，王黎頓時感受到了父親對自己的認可，下床沖著父親的背影鄭重道：“父親寫的詩當然是極好?！?

王坤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好休息，莫讓我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