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冬·蘇州·圣瑪利亞教會醫院
女孩在懷里咳出一口血,溫熱地滲進沈知微的衣襟。
她踹開教會醫院側門的瞬間,遠處鐘樓傳來三聲悶響——宵禁的信號。身后巷子里,軍靴踏過青石板的聲音越來越近,間或夾雜著日語短促的命令。周敘白的人追來了。
“堅持住……”沈知微將女孩往肩上托了托,孩子輕得像片枯葉,手腕上的編號布條已經被血浸透——“21”,最后一個幸存者。
走廊盡頭亮著一盞煤油燈,光影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沈知微踢開護士值班室的門,屋內陳設簡單:一張鐵架床,一個藥柜,墻上的十字架下掛著蘇錦瑟的護士帽。
帽檐別著那枚翡翠胸針,針尖凝著暗紅色的血痂。
“姐姐……”女孩突然抓住她的衣領,“我疼……”
沈知微將孩子放在床上,掀開被血黏住的衣料——孩子肋下赫然有個針孔,周圍皮膚已經泛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硫磺催化反應。
她顫抖著摸出從實驗室帶出的三支密封管,其中一支的標簽上寫著“Antidote?”(解毒劑?),字跡潦草,像是匆忙間寫下的。
玻璃管在煤油燈下泛著幽藍的光。沒有注射器,她咬開軟木塞,直接將液體滴在傷口上——
“啊——!”女孩撕心裂肺的慘叫被沈知微用手捂住。潰爛處冒出一縷白煙,腐肉剝落后,露出鮮紅的嫩肉。
有效!
她剛要松口氣,門外突然傳來“咔嗒”一聲——手槍上膛的聲響。
(圣經里的秘密)
“阿微,你總是心軟。”
周敘白倚在門框上,白大褂濺滿血跡,金絲眼鏡的鏡片裂了一道縫。他手里的勃朗寧穩穩指向女孩的太陽穴:“把樣本給我,我放過這孩子。”
沈知微擋在床前,袖中的銀簪滑入掌心:“你殺了蘇錦瑟。”
“清理門戶而已。”他輕笑,“就像你父親清理你母親那樣。”
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光影晃動間,沈知微瞥見床頭那本德文圣經——書脊處露出半截紙角。
她突然笑了:“周敘白,你知道我母親為什么把秘密藏在圣經里嗎?”
趁對方愣神的剎那,她猛地掀翻藥柜!玻璃瓶炸裂的聲響中,周敘白連開三槍,子彈擦著她耳畔釘入墻壁。沈知微抓起圣經翻滾到床底,書頁翻飛間,一張泛黃的北平地圖飄落——
地圖上用紅筆圈出七個地點,連起來正是白海棠的形狀。
“原來在這里……”周敘白的聲音突然貼近,槍管抵上她后頸,“多謝夫人。”
沈知微握緊銀簪,正要拼死一搏,窗外突然傳來熟悉的銅鈴聲——三長兩短,意為“援軍到”。
周敘白臉色驟變,下一秒,整扇窗戶被馬車撞得粉碎!
(逃亡與抉擇)
啞巴車夫老趙的鞭子卷住周敘白手腕,將他拖出窗外。沈知微抱起女孩跳上馬車,回頭時看見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周敘白竟用手術刀生生割斷自己被纏住的手腕,斷肢處噴出的血濺了老趙滿臉。他踉蹌著退入陰影,嘴角仍掛著笑:“阿微,我們很快……”
馬車沖進雨幕,后半句話被雷聲吞沒。
“去……哪兒……”老趙用氣音問道,鮮血從他額角的彈孔汩汩流出。
沈知微展開那張地圖,七個紅圈中有一個被特別標注:“St. Michael Kirche(圣米迦勒教堂)”——父親在北平的實驗室舊址。
“火車站。”她扯下窗簾扎緊老趙的傷口,“但要先繞道慈安堂。”
老趙渾濁的眼里閃過疑惑。
“還有四個孩子沒找到。”她握緊那支標著“解毒劑”的玻璃管,“21號不是最后一個。”
馬車在岔路口猛地轉向,車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女孩在她懷里醒來,虛弱地指向遠方:“姐姐……火……”
沈知微轉頭——
慈安堂方向,滔天烈焰吞沒了半邊夜空。
(灰燼中的線索)
焦黑的孤兒院廢墟前,陸沉舟的親兵正在搬運尸體。
沈知微將昏迷的女孩交給老趙,裹緊斗篷混入人群。濃煙中,她聽見士兵們的竊竊私語:
“少帥瘋了……自己放的火……”
“那些小崽子早該燒了……渾身爛瘡……”
“聽說跑了幾個?周醫生正帶人搜……”
她蹲下身,假裝系鞋帶,指尖觸到地上一塊發熱的金屬——燒變形的鐵牌,編號“13”。
“找什么呢,夫人?”
冰冷的槍管抵上后心。沈知微緩緩轉身,陳默的臉在火光中明滅不定。他左手抱著個裹著軍裝的小包袱,布料縫隙間露出一綹枯黃的頭發。
“少帥讓我等您。”他遞來包袱,“說您一定會回來。”
包袱里是個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胸口用墨水寫著“13”,皮膚上卻沒有潰爛的痕跡。孩子手里攥著片燒焦的紙,上面是陸沉舟的字跡:
“七處地點,七支樣本,你父親藏的從來不是毒藥——”
紙片突然被風吹走,陳默猛地將她推上馬車:“走!”
子彈穿透他胸膛的瞬間,沈知微看清了紙片背面:
“——是解藥。”
(本章完)
下章預告:
第8章《北平來信》:沈知微帶著兩個孩子登上開往北平的火車,卻在車廂里發現陸沉舟留下的密信,而周敘白的截殺小組已偽裝成乘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