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承泰開元
- 鳳至樓蘭:歸巢
- 思紀續夢
- 3643字
- 2025-07-13 10:08:09
就在這“龍鳳呈祥”的喜氣籠罩東宮、暫時掩蓋了所有暗流之際,養心殿傳來了急促的喪鐘!
“陛下——駕崩了——!”
悲愴的呼號響徹宮闈。永昌十八年,在位十七年的永昌帝,在為新皇鋪平了染血的道路、留下了最后的制衡布局后,終于油盡燈枯,龍馭上賓。
李承睿一身縞素,跪在龍榻前。永昌帝枯槁的面容平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馮恩跪在一旁,雙手捧著一個密封的金匣。
“太子……不,新君……”馮恩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意,將金匣呈上,“陛下……遺詔在此。陛下臨終前……只重復了一句話:‘可用之人……不可信之人……朕已……言明……望吾兒……善用……制衡……’”
李承睿接過沉甸甸的金匣,里面是傳位詔書和那份標注了可用與不可用之人的密單。他看著父皇平靜的遺容,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句冰冷的“天家無親”,也想起了自己懷中那個剛剛成為自己“女兒”的妹妹。巨大的悲傷、如釋重負、以及對未來莫測的沉重壓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父皇用最冷酷的方式為他鋪路,也給他留下了最復雜的棋局。裴先河的兵權與潛在的良心,趙泰的野心與玄衣衛的獠牙,馮恩深不可測的秘密與那柄小骨算盤……還有懷中這個必須用一生去守護和掩蓋的“女兒”……他,李承睿,這個踩著至親骨血登上御座的新帝,將如何執掌這染血的江山?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跪滿一地的臣工,最后落在裴先河凝重悲戚的臉上,落在趙泰眼底深處那難以掩飾的野心光芒上。
“父皇……放心。”他對著龍榻,低聲呢喃,更像是對自己的誓言,“這盤棋……兒臣,會下完。”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了,慘白的陽光透過窗欞,照亮了新帝年輕卻已布滿滄桑的臉。一個時代結束了,一個以血與秘密開篇的新時代,正緩緩拉開帷幕。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了,慘白的陽光透過窗欞,照亮了新帝年輕卻已布滿滄桑的臉。一個時代結束了
國喪如墨,新朝啟元
永昌十八年,仲春。
紫禁城褪盡了最后一絲喜慶的偽裝,被鋪天蓋地的素白所吞噬。巨大的白幡垂掛在巍峨的宮墻上,在料峭的春風中嗚咽作響。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焚燒的濃重氣味,混合著一種深沉的、名為權力更迭的肅殺。
永昌帝的梓宮停靈于乾清宮正殿。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在無數白燭的映照下,反射著冰冷而死寂的光澤。太子李承睿,如今的新帝,一身粗麻重孝,率領宗室親王、文武百官,晝夜不息地跪靈守孝。哀慟的哭聲震天動地,是禮儀,是表演,亦是新朝建立前最后的壓抑與蓄力。
鎮國公裴先河跪在武官班首,面色沉痛,腰背挺得筆直。他望著那具象征著一個時代終結的棺槨,心中百味雜陳。老皇帝的冷酷算計、李安的悲壯赴死、六皇子的稚嫩質問、以及那渺茫的“鳳鳴”蹤跡……種種畫面交織翻涌。他深深叩首,額頭觸在冰冷的地磚上,既是為逝去的帝王,亦是為那些在權力傾軋中無辜消逝的生命,更為那不知所蹤、生死未卜的小公主默默祈禱。老哥哥,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你的血脈啊!
寧國公趙泰跪在稍后的位置,低垂著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戚,眼底深處卻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興奮與算計。老皇帝終于死了!新帝根基未穩,正是攫取更大權力的天賜良機!他眼角余光掃過前方裴先河沉穩的背影,又掠過新帝那年輕卻已顯沉郁的側臉,心中冷笑: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漫長的二十七日國喪,在壓抑的哀樂和繁復的禮儀中煎熬度過。終于,到了新皇登基,改元易號之日。
永昌十八年三月朔日,黃道吉日。
紫禁城中軸線上的所有宮門次第洞開,露出鋪陳著猩紅地毯的御道,直通奉天門。新帝李承睿,身著九龍十二章玄色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在震耳欲聾的韶樂和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緩步登上奉天殿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漢白玉丹墀。
陽光刺破云層,照耀在年輕帝王的龍袍之上,金線繡成的蟠龍仿佛要騰空而起。他轉身,面向匍匐在廣場上的文武百官、宗室勛貴、以及四方來朝的使臣,目光沉靜而威嚴,掃過每一張或敬畏、或諂媚、或復雜、或探究的面孔。最終,他的目光在裴先河和趙泰身上略作停留。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馮恩那特有的、平板無波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宣讀著傳位詔書與新帝登基詔。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入奉宗祧……茲欲興適致治,必當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舊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涼德,尚賴親賢,共圖新治。其以明年為承泰元年!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承泰”!
新帝的年號,昭示著承繼先帝遺志(泰),開創太平新朝的雄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之聲,比國喪時洪亮了數倍,響徹云霄,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正式開啟——承泰時代!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冊封大典。
新帝李承睿端坐龍椅,冊封原太子妃蘇氏為皇后,賜居鳳儀宮。皇后身著翟衣鳳冠,端莊華貴,懷抱著一雙“龍鳳胎”接受百官朝賀。當李承睿的目光落在皇后懷中那個安靜沉睡的小小女嬰身上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與溫柔。
“冊皇長子李弘暄,為皇太子!”洪亮的聲音宣告著國本的奠定。尚在襁褓中的男嬰被鄭重地授予了象征儲君的金冊寶璽。
“冊皇長女李靜姝,為昭陽公主,賜號‘昭陽’!”這是對“龍鳳呈祥”中“鳳”的尊崇,也是對那個被偷天換日而來的小生命的最高庇護。從此,九公主李懷萱徹底消失在歷史塵埃中,活下來的是新帝的嫡長女,尊貴的昭陽公主李靜姝。
對于逝去的兄弟姊妹,新帝亦給予了追封與哀榮。
追封六皇子李承稷為“悼懷太子”,以太子之禮厚葬,極盡哀榮,撫慰其早夭之憾,也彰顯新帝的“仁厚”。
追謚生母皇后李氏為“孝慈仁懿明德皇后”,葬禮規格遠超尋常皇后,試圖用身后的哀榮,掩蓋其生前被誣陷自盡的悲慘真相。
對于同樣“伏法”的九公主李懷萱,則只在官方記載中一筆帶過,未予追封,仿佛從未存在過。這刻意的遺忘,是保護靜姝身份最好的偽裝。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而最緊迫的,便是填補那空置了三分之一、如同巨大傷口的朝堂官位。一場圍繞權力真空的激烈角逐,在登基大典的余音中便已悄然拉開帷幕。
承泰帝李承睿端坐金鑾殿,不再是監國時的太子,而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他依據父皇臨終密囑和自己的判斷,開始了大刀闊斧的人事布局。
內閣首輔,出人意料地并未選擇裴、趙任何一方,而是擢升了資歷深厚、素有清望且相對中立的老臣,禮部尚書楊廷和。此人老成持重,善于調和,是新帝用以平衡裴趙、穩定朝局的定海神針。
次輔,由戶部尚書(原漕運總督)劉文煥升任,他精于度支,是裴先河認可并推薦的實干派,新帝用之掌管錢糧命脈,也向裴系釋放了善意。
閣員,工部尚書陳明遠(精營造)、刑部尚書張廷玉(老辣持正)入閣。前者是永昌帝密囑可用之人,后者則是新帝考察后認為尚能秉持法度的老臣。另增補了翰林院掌院學士、帝師周維清入閣,代表清流與帝心。
吏部,尚書仍由王儉擔任(裴系認可),左侍郎位置成為爭奪焦點,最終由新帝提拔了一位資歷稍淺但背景相對干凈的“帝黨”官員,右侍郎則安插了趙泰一系的人作為制衡。
戶部,尚書由劉文煥升任閣臣后空缺,新帝力排眾議,擢升了在清理李安案中表現“忠勤”、實則是趙泰暗中支持的戶部右侍郎吳啟章!此任命一出,朝堂震動!裴先河眉頭緊鎖,趙泰則難掩得意。新帝此舉,既是安撫趙泰,亦是將其心腹放在明處,置于自己眼皮底下。
兵部,尚書仍由裴先河兼任,牢牢掌握軍權核心。但新帝同時任命了趙泰推薦的兵部左侍郎,并增設了一位由自己潛邸心腹擔任的兵部右侍郎,名為協理,實為監軍。
刑部,張廷玉升任閣臣后,尚書之位由一位以“酷吏”聞名的趙泰心腹接任,新帝意在用其嚴苛整肅吏治余毒,但也埋下隱患。
工部,陳明遠升閣,尚書由一位裴系將領轉任的官員接掌。
禮部,楊廷和升任首輔后,尚書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接任。
都察院與科道,右都御史周炳(趙泰黨羽)被不動聲色地調任閑職,實權由新帝信任的御史中丞掌控。大量科道言官位置被安插帝黨新銳,加強對百官的監督與喉舌控制。
地方大員,關鍵的總督、巡撫位置,裴趙兩系展開了慘烈爭奪。江南富庶之地多落入趙泰及其黨羽之手,西北、西南等邊鎮要沖則多由裴系將領或新帝信任的官員鎮守,形成微妙的區域制衡。
每一道任命旨意下達,都伴隨著朝堂上或隱或現的暗流涌動。裴先河對于吳啟章掌戶部、趙泰心腹掌刑部深感憂慮,但新帝態度堅決,并以平衡為由,他也只能隱忍。趙泰雖未能染指兵部核心,但掌控了錢糧(戶部侍郎吳啟章)和部分司法刑獄(刑部),又安插了不少地方大員,實力大增,對新帝的忌憚也更深了一層。新帝李承睿則如同高明的棋手,在裴趙之間落子布局,既利用雙方矛盾互相牽制,又努力培植自己的“帝黨”力量,艱難地維系著朝堂的脆弱平衡。
就在朝堂上為權位爭得面紅耳赤之際,鎮國公府傳來喜訊:裴先河的三兒媳即將臨盆!
這個消息沖淡了裴府因“鳳鳴”籠罩的悲戚。裴先河對這個尚未出世的孫輩充滿了復雜的情感。這是鎮守邊疆三郎的骨血,是裴家未來的希望,但也是提醒他家族在權力漩渦中付出慘痛代價的印記。他特意吩咐府中上下精心準備,務必要保母子平安。同時,他內心深處,那個守護李氏血脈(李安庶孫“星火”和尋找“鳳鳴”)的執念,也因新生命的即將到來而更加強烈。生命的延續,似乎給了他繼續在這條荊棘之路上前行的力量。他給這個未出生的孫子取名“琰”,取美玉之意,寄望其如美玉般溫潤堅韌,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