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傅瑾琛的吻落在她頸側時，阮芷音恍惚覺得——他仿佛是在確認她還活著。

游輪返航的汽笛聲劃破夜空。

阮芷音站在甲板上，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灌入鼻腔，卻沖不散程二少那句話帶來的寒意。

“林嫣然死之前，傅瑾琛就開始有夢游癥了。“

她攥緊欄桿，指節發白。

身后傳來腳步聲，傅瑾琛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這么大風，怎么不進去？“

阮芷音沒回頭：

“在想程二少的話。“

傅瑾琛沉默片刻，站到她身側；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拳的距離，卻又仿佛橫亙著深淵。

“他告訴你什么了？“

“他說你夢游不是第一次。“

阮芷音終于轉頭看他：“林嫣然死之前，你就開始了。“

傅瑾琛的瞳孔驟然收縮，月光下，他的輪廓鋒利而蒼白，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枷鎖束縛著。

“是。“

他聲音沙啞：“9歲那年，程家給我注射了GS-19最初的實驗劑型。“

阮芷音呼吸一滯。

傅瑾琛忽然抬手，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顆紐扣，露出鎖骨下方一處猙獰的疤痕。

GS-19-3。

編號烙在皮膚上，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返航派對在游輪頂層舉行。

水晶燈折射出奢靡的光，香檳塔在觥籌交錯間搖晃。

阮芷音坐在角落，看著傅瑾琛與程家人周旋。

他游刃有余地舉杯，談笑，仿佛那個深夜站在她床邊、刀尖抵住她喉嚨的男人只是幻覺。

“阮小姐。“

程菲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側，紅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聽說你想進傅氏藥業工作？“

阮芷音抬眼看她：

“程小姐消息真靈通。“

“瑾琛哥不會同意的。“

程菲晃著酒杯：

“他從來不讓任何人碰核心項目，尤其是腫瘤排斥藥物研發。“

她俯身，香水味刺鼻：“或許也有跟GS-19有關的。“

阮芷音冷笑：“是嗎？那林嫣然為什么能碰？“

程菲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因為她是特殊的。“

“當然，你現在也是特殊的。“

這句話像一根針，猛地扎進阮芷音太陽穴。

她眼前突然閃過一些碎片。

仿佛在哪里見過似的。

黑暗的實驗室。

冰涼的金屬床。

針管刺入皮膚的刺痛。

還有一雙眼睛。

一雙她無比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的，男孩的眼睛。

宴會終于結束了。

深夜，游輪套房。

阮芷音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睡衣。

夢里她只有五歲，被關在一個冰冷的白色房間，手腕上綁著編號牌：GS-19-5。

而隔壁床上，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孩死死抓著她的手，聲音嘶啞：

“別怕，我會帶你出去！“

那眼神，終于想起來！

和傅瑾琛一模一樣。

“做噩夢了？“

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阮芷音猛地轉頭。

傅瑾琛不知何時坐在她床邊，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

月光從舷窗漏進來，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

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化不開的暗色。

阮芷音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你又夢游了？“

傅瑾琛搖頭，聲音沙啞：

“你看，我現在像夢游的嗎？

“他伸手撫上她汗濕的額發，指尖冰涼：

“你做夢了？“

阮芷音張了張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傅瑾琛，你小時候見過我嗎？“

空氣瞬間凝固。

傅瑾琛的瞳孔微微收縮，半晌。

他忽然俯身，將她壓進柔軟的床褥里。

“現在才想起問這個，不覺得太晚了嗎？“

他的吻突然落下來，帶著煙草味的灼熱，近乎兇狠地碾過她的唇。

阮芷音掙扎了一下，卻被他扣住手腕按在頭頂，另一只手探入衣擺，掌心滾燙地貼上她腰間的肌膚。

“傅瑾琛！“她喘息著偏頭：

“你還沒回答我。“

“噓。“

他的唇移到她耳畔，呼吸灼熱：“專心點。“

指尖順著脊椎上滑，激起一陣戰栗。

阮芷音咬住下唇，卻抑制不住喉間溢出的輕哼。

傅瑾琛的吻沿著頸側一路向下，在鎖骨處流連，舌尖輕輕掠過那道他夢游時留下的淺淺血痕。

像是在確認傷口的深淺。

阮芷音忽然明白了什么，心臟狠狠一顫：

“你怕自己夢游時殺了我？“

傅瑾琛的動作頓住了。

黑暗中，他的呼吸沉重而壓抑，良久，才啞聲道：

“GS-19會讓人在睡夢中重現最痛苦的記憶。“

“而我最常夢見的，就是看著重要的人死在面前。“

阮芷音渾身發冷：“比如林嫣然？“

傅瑾琛猛地撐起身子，眼底翻涌著某種近乎痛苦的情緒：

“阮芷音，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提她？“

“那我該提什么？“

她仰頭看他，眼眶發紅：

“提我夢里那個和你長著一樣眼睛的男孩？還是提GS-19-5這個編號？！“

傅瑾琛的臉色瞬間蒼白。

凌晨三點，海面泛起魚肚白。

傅瑾琛站在船艙窗前抽煙，背影挺拔而孤獨。

阮芷音裹著被子坐起身，聲音還帶著情事后的微啞：

“我要進傅氏藥業工作。“

煙灰缸里傳來“咔嗒“一聲，傅瑾琛碾滅煙頭：

“不可能。“

“為什么？“

阮芷音赤腳下床，走到他面前：

“怕我發現你和程家的交易？“

傅瑾琛的眼神驟然變冷：

“你想查我？“

“不然呢？“

她冷笑：

“等著你哪天夢游時一刀捅死我？“

傅瑾琛猛地掐住她下巴，力道大得讓她疼出眼淚：

“阮芷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那就讓我知道！“

她抓住他的手腕：

“傅瑾琛，我們小時候肯定見過！那個實驗室里的男孩就是你？可為什么我的記憶里現在才出現？“

話音未落，傅瑾琛突然松開她，轉身拿起西裝外套：

“天亮了，你收拾一下，我們上岸回去。“

阮芷音站在原地，看著他摔門而出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終于確定。

傅瑾琛在隱瞞一個比她想象中更可怕的真相。

回到公寓后，阮芷音在浴缸里泡到皮膚發皺。

她盯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閃回夢里的片段。

冰冷的針頭。

染血的編號牌。

男孩嘶啞的“別怕“。

還有那雙眼睛。

那雙和傅瑾琛如出一轍的，漆黑深邃的眼睛。

手機突然震動，陳默發來一條消息：

“傅總同意您參與公司緬甸項目業務，條件是必須由我全程陪同。“

阮芷音冷笑，回復：

“告訴他，我要的不是施舍。“

她撥通另一個電話，對方很快接起，耳釘男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

“想通了？“

阮芷音深吸一口氣：“幫我查兩件事。“

“第一，傅瑾琛9歲那年的醫療記錄。“

“第二，GS-19實驗體名單里，有沒有一個五歲的小女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知道這等于在查程家的命脈吧？“

阮芷音看向鏡子，鎖骨上的吻痕已經泛出青紫：

“所以才找你。“

耳釘男輕笑：“代價呢？“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拿到數據后，親手交給傅瑾琛。“

阮芷音愣住：“為什么？“

“因為只有他看到那些東西時，“耳釘男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

“才會記起自己到底是誰。“

電話掛斷，阮芷音站在氤氳的水汽中，恍惚看見鏡子里自己的倒影漸漸扭曲。

變成了那個五歲時被綁在實驗臺上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