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監護儀的警報聲像一把尖刀刺破凌晨的寂靜。

阮芷音從陪護椅上驚醒時，額前的碎發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視線聚焦在病床上那個瘦弱的身影上。

養母阮小棠的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蠟黃，嘴唇泛著青紫，仿佛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體內流失。

一群醫護人員正圍著她忙碌著。

“急性肝衰竭，移植器官出現嚴重排斥反應。“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時，阮芷音注意到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白大褂袖口沾著點滴濺出的藥液，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熒光。

醫生遞來一張紙時，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告病危通知書，需要家屬簽字。“

一旁的助理醫生遞過來的簽字筆在阮芷音汗濕的手心里打滑。

她盯著紙上那些醫學術語，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卻像天書般難以理解。

“前幾天檢查結果不是還很穩定嗎？“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

“手術后抗排斥藥一直控制得很好，怎么會突然這樣呢？“

醫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視線越過她肩膀看向病房門口：

“可能是藥物代謝異常。”

“也可能是患者個人體質因素。我們正在排查原因，請家屬保持冷靜。“

“冷靜？“

阮芷音聽見自己聲音里的尖銳：

“我母親昨天還能自己吃飯說話，現在你們告訴我她可能隨時可能會沒了？！“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傅瑾琛帶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

他右手纏著的繃帶滲出新鮮血跡，仿佛剛徒手砸碎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阮芷音注意到他西裝外套下擺沾著可疑的深色污漬，在內里米色襯衣布料上暈開一片。

“查血藥濃度。“

他徑直走到醫生面前，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傳來：“尤其是GS-19代謝物。“

醫生臉色驟變，后退了半步：

“傅先生，這種沒有臨床依據的猜測，我們沒法開展檢測，何況，“

他咽了口唾沫：“我們醫院根本沒有你說的這個GS-19的檢測條件。“

“我們家屬要求查，可以外送高級檢驗機構，錢不是問題。“

傅瑾琛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現在，立刻。“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

醫生額頭上的汗珠終于滑落，他匆忙點頭后幾乎是落荒而逃。

等醫護人員全部退出病房，阮芷音猛地抓住傅瑾琛的袖口，布料下傳來肌肉緊繃的觸感。

“你早就知道會出事？“

她的指甲幾乎要嵌入他的手臂。

傅瑾琛沉默地抽出一支煙，想起這是病房又生生捏碎在掌心。

煙草碎屑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混合著未干的血跡，在白色地磚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程家最近在清理知情者。“

他聲音沙啞：“從上周開始，已經有三個人'意外'死亡。“

電視里突然插播的新聞快訊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長信證券董事長王輝騰于今晨突發心梗去世，享年五十六歲；家屬整理遺物時意外發現其與十年前某醫療糾紛有關聯。“

畫面一閃而過某張照片的特寫：林嫣然站在實驗室門口，背后寫著“GS-19最終階段臨床試驗“的字樣。

傅瑾琛的瞳孔驟然收縮，下頜線條繃緊到幾乎要斷裂的程度。

阮芷音感覺一陣眩暈襲來。

她踉蹌著走到走廊上，消防柜的玻璃映出她蒼白的臉。

她機械地掏出手機，110三個數字已經摁到通話鍵邊緣。

“報警沒用。“

傅瑾琛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一把抽走手機：

“王振國的尸檢報告會寫'冠心病猝死'，你養母的病歷也挑不出任何程序錯誤；程家最擅長的，就是讓謀殺看起來像一場完美的意外。“

阮芷音盯著他手指紗布上滲透的點點褐色血跡：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繼續害人？“

“我在等他們動緬甸那批貨。“

他聲音里的狠厲讓她后背發涼：“到時候人贓并獲，程家一個都跑不掉。“

護士站的電視還在循環播放王輝騰的新聞。

阮芷音突然想起什么，抓住傅瑾琛的手臂：

“王董也是當年資助GS-19項目的投資人之一？“

傅瑾琛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他只是幫程家洗錢的傀儡。“

他手機屏幕亮起，陳默發來的息簡短而致命：

“傅總，程家二少爺今晚飛仰光，攜帶的醫療器械報關單是偽造的。“

阮芷音看著他瞬間繃緊的下頜線，忽然明白了。

比起救人，他現在更想殺人。

重癥監護室的玻璃倒映著兩人僵持的身影，像一幅扭曲的抽象畫。

“我要轉院。“

阮芷音抓起病歷紙摔在傅瑾琛身上：“至少避開程家控制的醫生！“

傅瑾琛按住文件的手青筋暴起：

“現在轉院只會加速排斥反應，GS-19的毒素已經在她血液里循環太久了。“

“那就報警！找媒體曝光！“

她聲音發抖：“你明明有證據證明程家在GS-19項目上做了手腳！“

他忽然拽著她拐進消防通道，黑暗里兩人的呼吸聲都粗重得可怕。

傅瑾琛將她按在墻上，聲音壓得極低：

“三年前我試過。“

“證據遞上去第二天，林嫣然的尸體在太平間消失了12個小時。“

“后來法醫報告被改成'自殺'，所有目擊證人不是改口就是失憶。“

“你以為程家憑什么能在醫藥行業界屹立三十年不倒？“

月光從通風窗漏進來，照見他眼底猩紅的血絲。

阮芷音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墻面：“那你現在算什么？用我媽當誘餌引程家上鉤？“

傅瑾琛整個人僵住了。

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聲再次穿透墻壁而來，像一把鈍刀鋸著兩人的神經。

搶救持續到東方泛白。

阮芷音疲倦地蜷縮在走廊長椅上，手里攥著養母的老照片。

那是二十年前的林氏孤兒院合影，角落里年輕的阮小棠抱著兩個穿同款鵝黃裙的小女孩，笑容明亮得刺眼。

原來我和林嫣然真的見過。

這個認知讓阮芷音胃部絞痛。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鋼筆字寫著日期和地點，正是GS-19項目啟動前三個月。

傅瑾琛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遞來一杯熱牛奶：“她帶走你那天，暴雨沖垮了孤兒院檔案室。“

“所以程家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跟林家有關系？“

阮芷音盯著牛奶表面凝結的薄膜。

“林振業當然知道林家生的是雙胞胎。“

傅瑾琛指腹摩挲著杯沿，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但他需要留著雙胞胎對照組來完善GS-19的基因數據，你養母帶走你收養，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醫生突然推門而出，口罩上方露出疲憊的眼睛：

“患者暫時脫離危險，但神經系統損傷不可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阮芷音沖進病房時，養母的氧氣面罩上糊著血沫，監護儀上的波形微弱但規律。

最讓她心驚的是，養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個褪色的護身符，指節都泛著青白。

“媽，松手。“她輕聲說著，小心掰開那只手。

護身符的絲線斷裂，一張泛黃的紙條飄落在地。

傅瑾琛先一步撿起，展開后臉色驟變。

紙條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

“嫣然和音音真正的出生證明在緬甸密支那教堂，神父姓吳。“

“程家二少今天去的正是密支那！“

傅瑾琛猛地站直，手機已經撥通了陳默的號碼：“立刻查教堂位置，要快！“

黃昏的暴雨砸在車窗上，雨刷器徒勞地左右擺動。

傅瑾琛把車停在公安局門口，卻鎖死了車門：“你現在報警，那個神父活不過今晚。“

阮芷音去掰車門鎖的手指都在發抖：“那就眼睜睜看著程家繼續殺人？“

“你冷靜一下，我會解決。“

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但得按我的方式。“

她突然笑出聲，笑聲里帶著歇斯底里的顫抖：

“你的方式就是瞞著我布局，讓我媽躺在這里等死？“

傅瑾琛下頜繃緊，手機屏幕亮起。

陳默發來的照片里，程二少站在密支那教堂前，腳邊躺著個穿神父袍的老人，鮮血在石階上蜿蜒成小河。

“晚了。“

他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已經死了。“

雨刷器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阮芷音看著派出所門口閃爍的警徽，忽然覺得這世界荒謬得可笑。

原來法律夠不到的地方，連復仇都要排隊。

她慢慢抽回手，皮膚上留下清晰的指痕：“傅瑾琛，你究竟是想報仇，還是想變成下一個程家？“

車門解鎖的咔嗒聲里，她走進雨幕，沒回頭看他砸在方向盤上鮮血淋漓的手。

雨水中，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紙條副本——

養母的字跡下面，還有一行她沒給傅瑾琛看的小字：

“GS-19原始數據在嫣然項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