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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驚人發現

納蘭霏的呼吸,在湊近顯微鏡目鏡的瞬間,猛地窒住了。

昏黃油燈的光暈下,那滴來自夸洛指尖、被小心涂抹在薄如蟬翼的琉璃片(她費盡心思磨制的“載玻片”)上的暗紅血珠,在她眼前驟然放大、清晰,剝離了所有肉眼可見的混沌,暴露出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微觀煉獄。

不是幻覺,不是光影的欺騙。

是蟲。

密密麻麻,難以計數!

細若微塵,形如扭曲的細線,或蜷縮如鉤,或瘋狂扭動如瀕死的蛆。

它們在粘稠的血漿里翻滾、鉆營、互相纏繞啃噬,仿佛一片被煮沸的、污穢不堪的泥沼!更令人心驚的是,其中一些明顯粗壯數倍,甲殼似的結構在鏡下泛著詭異的微光,透著一股子兇悍的邪氣。

而聽到納蘭霏驚呼的夸蚩,一臉緊張的走了上前。

納蘭霏沒說話,只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生理性的惡心和心底翻涌的寒意。她側開身,讓出顯微鏡的位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你自己看。”

夸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器物。

他不懂這玩意兒,但納蘭霏臉上那絕非作偽的驚駭讓他心頭一沉。他學著納蘭霏剛才的樣子,笨拙地將一只眼睛湊近那小小的圓筒。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暗紅,什么都看不清。他下意識地轉動著納蘭霏告訴他的那個叫做“調焦”的旋鈕,動作粗獷,銅管被他捏得吱呀作響。

“輕點!別弄壞了!”納蘭霏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可是她耗費了無數心力才勉強搗鼓出來的寶貝。

夸蚩動作一滯,耐著性子,小心翼翼地再次調整。終于,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毫無保留地撞進了他野性而直接的視野里。

“嗬——!”

一聲短促而驚駭的抽氣聲,從夸蚩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瞬間繃緊如一張拉滿的硬弓。他死死地盯著目鏡,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這…這他娘的是什么鬼東西!”他猛地抬起頭,古銅色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驚與暴怒,指著顯微鏡,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驚懼而有些變調,“那些…那些在動的…是蟲子?在血里!?”

“嗯。”納蘭霏的聲音恢復了冷靜

“若我所料不差,”納蘭霏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是某種‘寄生蟲’。”

“寄生蟲?”夸蚩濃眉緊鎖,這個詞于他全然陌生,卻本能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納蘭霏取過另一片血樣,那是下游一位染病不過半月的老獵戶的。“你看這個。”

她示意夸蚩再看。

視野中,活物雖有,卻細小得多,游動也遲緩,遠不如夸洛血中那般猙獰可怖。兩相對照,無需多言。夸蚩的呼吸愈發沉重,額角滲出冷汗。蟲隨病長,那蔓延的紅斑,分明是這些邪物在啃噬血肉、壯大自身的路徑!

“何謂……寄生蟲?”他艱難地問。

“便如朽木藏蠹,河豚腹中蘊毒。”納蘭霏蘸了清水,在桌面畫出一個圈,“活物寄生于他者體內,食其血肉精魄以自肥,損宿主之元陽以續命。此之謂‘寄生’。”

她見夸蚩眼中仍有困惑的陰霾,便換了苗疆人更能意會的說法,“我感覺,就類似與你們所煉之‘蠱’同源同理,皆是借宿主之軀養邪祟之物。”

“那這器物……是?”夸蚩不解的指向桌面。

“這叫‘顯微鏡’,能把極小的東西放大,讓我們能看見平時看不見的…比如這些藏在血里的‘蟲豸’,或者說寄生蟲。”

“顯微鏡?…神器,當真是神器!”夸蚩喃喃道,眼神復雜地再次瞥了一眼那冰冷的黃銅器物,既有敬畏,又有對這殘酷真相的憎惡。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再次湊近目鏡,這一次,看得更加仔細,也更加心驚肉跳。那蠕動的、扭曲的形態,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底。

“所以,這…這就是‘醉魘’的根子?”他抬起頭,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極有可能。”納蘭霏走到桌邊,拿起另一個干凈的琉璃片,動作利落地又滴了一滴夸洛的血。

“你看,這些蟲子的大小、形態并不完全相同。”她指著鏡下,“有的細小孱弱,有的粗壯猙獰。我推測,這或許對應著感染的不同階段——蟲子在人體內生長、壯大,直至最后…徹底侵蝕神智,變成你看到的‘瘋魔’。”

據她所知,的確有不少寄生蟲如果人被感染,一旦寄生蟲發展到腦部,必然會對神經造成影響,從而讓人的行為開始變得怪異。只不過她沒想到,在古代,還有如此奇異的寄生蟲。

不僅能影響人心智,對于狂暴的實力加強,包括血液都有一定變異作用,真是邪門。

聽到納蘭霏的敘說,夸蚩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想到自己弟弟夸洛身體里,日夜涌動著這樣惡心的東西,想到寨子里那些飽受折磨的族人,熊熊怒火幾乎要將他僅存的理智焚燒殆盡。

“還有就是沈家的酒!”納蘭霏的聲音打斷了他即將噴薄的怒火。

只見她拿起一小瓶從黑市高價購得的、沈氏酒坊的特制招牌“鰼人酒”,用一根纖細的鵝毛管,小心翼翼地吸取了一滴,輕輕滴落在載玻片的血滴邊緣。

兩滴液體緩緩交融。

夸蚩立刻再次湊近目鏡。

顯微鏡下的景象再次發生變化。

那些原本瘋狂扭動、充滿攻擊性的蟲子,在接觸到“鰼人酒”稀釋液的區域,動作明顯變得遲滯、僵硬起來,如同被無形的粘膠束縛住。

扭動的頻率大幅降低,有些甚至蜷縮成一團,不再動彈。

“看!它們…不動了?”夸蚩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

沈家的酒,竟然真的管用。

“不是不動,是‘活性’被暫時抑制了。”納蘭霏搖了搖頭,“你看那些被酒液完全覆蓋的區域邊緣,蟲子只是不動了,但并未真正死亡溶解。而且…”

她指著那些遠離酒液、仍在血泊深處瘋狂扭動的蟲子,“只要離開酒液的直接作用范圍,它們依舊生猛。這酒,更像是一種…麻痹劑,或者…飼料?”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夸蚩,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夸蚩,你還不明白嗎?醉魘爆發得如此詭異迅猛,沈家卻能‘恰好’在第一時間拿出能‘延緩’病癥的‘特效酒’?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

“這鰼人酒能抑制蟲豸活動,恰恰證明了它們之間必有聯系!這蟲子,這醉魘,很可能就是沈家一手炮制出來的毒計!用百姓的血肉,鋪他們沈家的青云路!”

“轟——!”

納蘭霏的話,如同最后一根點燃炸藥的引線。

“沈!皓!老!狗!”夸蚩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猛虎,胸腔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他猛地直起身,巨大的力量帶倒了旁邊的木凳,“哐當”一聲巨響。

他額角青筋暴起,肌肉虬結的手臂瞬間繃緊,轉身就要往外沖,渾身殺氣騰騰,仿佛下一秒就要沖進沈家大宅,將那些幕后黑手撕成碎片!

“站住!”納蘭霏厲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夸蚩腳步一頓,猛地回頭,眼中燃燒著噬人的火焰:“攔我作甚?!我要去宰了那幫畜生!”

“然后呢?”納蘭霏一步擋在他面前,,“沖進沈家,殺個痛快?然后呢?被官府通緝?亡命天涯?還是被沈家養著的上百家仆,亂箭射死,曝尸荒野?”

“你死了是一了百了,拍拍屁股躺下了,夸洛怎么辦?寨子里那些等著救命的族人怎么辦?等著沈家把黑鍋扣在你頭上,再名正言順地剿滅整個苗寨,徹底掩蓋他們的罪行呢!”

她的一連串質問如同冰水,一盆接一盆地澆在夸蚩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莽夫之勇,除了送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發現問題根源后的納蘭霏,此時顯得格外冷靜。

“沈家敢做下這等滔天惡事,背后必有倚仗,有靠山!否則就憑沈家這個一方縣城的豪強,沒這膽子干這些事。你現在沖過去,不過是正中他們下懷,給他們一個除掉你這個知情者和絆腳石的絕佳借口!”

夸蚩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牙關緊咬,死死瞪著納蘭霏。

理智告訴他,她說得對,句句在理。可情感上,那滔天的恨意和族人的痛苦,幾乎要將他撕裂。

“那…那你說怎么辦?!”他低吼著,聲音嘶啞,“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繼續害人?!看著阿弟…看著他們…”

“當然不是!”

納蘭霏斬釘截鐵,眼神中燃燒著更堅定的火焰,“我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千倍!萬倍的代價!但要用腦子!用證據!一擊必殺,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她指著顯微鏡下那兩片承載著致命真相的琉璃片,聲音冷冽如冰:“這就是我們的武器!這血里的蟲豸,沈家那詭異的鰼人酒,都是鐵證!但還不夠!我們要知道這蟲子究竟從何而來?如何培育?如何投入赤水河?沈家背后站著誰?他們的整個陰謀鏈條,必須連根拔起!”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要沉住氣,夸大哥。”

“憤怒是刀,但要用在砍向敵人要害的時候。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蟄伏,是收集更多的證據,是找到那個能徹底釘死他們的關鍵節點!沈家…還有他們背后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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