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蹲在客廳茶幾前，父親的股票機發出刺耳的提示音。深科技的K線圖像條垂死的綠蛇，在黑白屏幕上扭曲爬行。前世今天，父親就是聽信股評人加倉，最終賠掉給母親買藥的存款。

“爸，KDJ指標超買了。“他指著屏幕上糾纏的曲線。

父親沾著機油的手指懸在買入鍵上方：“小屁孩懂什么？“收音機里股評人正在高喊“萬點不是夢“，窗外飄來柳如煙父女的交談聲。

“王叔叔。“紗門外突然響起清亮的聲音。柳如煙抱著數學作業本站在臺階上，白裙子被晚風吹得貼住膝蓋，“這道行程問題...“她的目光掃過股票機，突然說：“我爸爸說RSI超過80就該賣了。“

王偉的圓珠筆掉在地上。前世柳父明明是股市小白，此刻卻見柳父站在石榴樹下點頭：“廠里會計室都在拋。“他手里的文件袋露出一角，上面印著“紡織廠改制方案“。

父親的手終于移向賣出鍵。交易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柳如煙悄悄沖王偉眨了下左眼。她的作業本攤在茶幾上，那道所謂的難題旁邊，畫著精確的K線分析圖。

“如煙懂這個？“父親狐疑地問。

“《大時代》里學的。“她馬尾辮一甩，發梢掃過王偉發燙的耳廓。兩人走到院門口時，柳如煙突然壓低聲音：“你爸爸的股票機...和我夢里見過的一模一樣。“

暮色四合，紡織廠下班的鈴聲隱約可聞。柳如煙跑向自家院子的背影被夕陽拉長，藍絲帶在風中飄揚如旗。王偉想起前世她第一次來自己辦公室，也是盯著那臺古董股票機出神。

“臭小子！“父親的吼聲驚醒了他，“過來看這個！“股票機屏幕閃爍著今日盈虧：+2876元，正好是前世虧損的金額。母親從廚房探出頭，手里還拿著滴水的菠菜。

晚飯時父親罕見地開了啤酒。王偉扒著米飯，聽見父母討論紡織廠改制的事。“老柳可能要升副主任，“父親抿著酒，“今天廠里都在傳...“

筷子突然掉在地上。王偉彎腰去撿，看見桌底粘著片藍色橡皮屑——正是柳如煙今天收集的那種。他悄悄攥在手心，橡膠的觸感讓他想起她指尖的溫度。

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王偉沖出去收衣服時，看見柳家窗口亮著暖黃的燈。柳如煙的身影映在窗簾上，似乎正低頭寫著什么。一道閃電劈過，他分明看見她桌上擺著那個橡皮屑玻璃罐。

“兒子！“父親在身后喊，“進來幫我看這個！“股票機屏幕上，深科技開始跳水式下跌。父親的手在發抖，啤酒沫滴在睡褲上。“你咋知道...“

電話鈴突然炸響。母親接起來，表情逐漸凝重：“老柳家出事了？...賬目問題？“

王偉的掌心滲出冷汗。那片橡皮屑黏在皮膚上，像塊微型的創可貼。他想起柳如煙作業本上的K線圖，想起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前世她父親因賬目問題入獄的新聞剪報。

雨更大了。柳家的燈突然熄滅，又亮起。王偉抓起傘沖進雨幕，卻在院門口撞見渾身濕透的柳如煙。她的藍絲帶散了，懷里緊抱著那個數學作業本。

“我爸的私章丟了，“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這個月的工資表...“話沒說完突然停住，因為她看見王偉手心里那片藍色橡皮屑。

驚雷炸響。兩人站在雨里對視，中間隔著前世今生所有未能說出口的話。柳如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寫下四個數字——正是深科技即將跌停的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