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盯著屏幕上跳動的代碼，中央空調的冷風正沿著他發麻的后頸爬行。凌晨三點的廈門軟件園死寂無聲，只有咖啡機偶爾發出空洞的轟鳴。這是他連續加班的第七天，智能手環第13次震動警告：“心率122，建議立即休息。“

“偉哥，柳總監說模型必須天亮前......“實習生的聲音從隔斷外飄來，卻在半途戛然而止。王偉的視野突然被血色浸染，2023年的月光在落地窗上碎成光斑。他摸索著去抓降壓藥，卻碰倒了桌角的相框——1998年小學畢業照里，扎著馬尾辮的柳如煙正在第三排微笑，而他只露出半張被橡皮擦糊的側臉。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初中同學群彈出99+消息。班長@全體成員：“柳如煙明天廈大婚禮，份子錢轉我代收！“配圖中穿魚尾婚紗的姑娘正為新郎調整領結，耳垂上的銀星耳釘折射著吊燈光芒。王偉的指尖懸在點贊鍵上顫抖，突然發現新郎無名指戴著和自己同款的黑曜石戒指——那是三年前他匿名寄到柳如煙律所的生日禮物。

心臟炸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踉蹌著撞翻星巴克，褐色液體在鍵盤上漫延成奇怪的形狀：像小學教室的窗欞，像馬尾辮的弧度，像柳如煙總愛畫在課本邊角的波浪線。

“病人室顫！準備除顫儀！“

在最后一絲意識消散前，王偉看清了柳如煙新發的朋友圈。泛黃的語文課本照片配文：“整理舊物發現的童年禮物“——《爬天都峰》插頁上的帆船涂鴉旁，貼著他當年偷偷粘的美少女戰士貼紙，如今已褪成模糊的粉白色。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被槐花香取代。王偉在劇烈的耳鳴中睜開眼，1998年的蟬鳴正撕扯著他的耳膜。

“王偉！“粉筆頭擦過發梢，在水泥地上炸開一朵白花。李老師用鐵尺敲打講臺，“把第二段讀三遍！“

九歲的身體本能起立，膝蓋撞得鐵質課桌咣當作響。前桌女生聞聲轉頭，馬尾辮上的藍絲帶掃過他攤開的鉛筆盒。王偉的喉嚨被三十七年的遺憾堵住，直到看清她作業本上的名字——柳如煙三個字的最后一筆微微上揚，和結婚請柬上的簽名如出一轍。

“我、我爬天都峰......“童聲在教室里激起竊笑。左手邊傳來窸窣響動，圓臉男孩宋祖偷偷遞來紙條：“放學去游戲廳？“后門處傳來口哨聲，瘦高的徐松正用鏡子反光提醒他們老師逼近。

柳如煙忽然遞來橡皮，英雄牌墨水的味道混著她發間的蜂花洗發水，織成一張溫柔的網。王偉接過橡皮時，瞥見她課本里夾著的蝴蝶標本——前世的畢業典禮上，這枚標本曾躺在他匿名送出的花束中。

下課鈴響時，他在算術本上畫出三個時間坐標：三個月后柳父調任省城，五年后自家破產，二十五年后那場宿命的婚禮。宋祖勾住他脖子往外拖：“徐松搞到四驅車新馬達，老地方見！“

操場槐樹下，徐松正用改錐拆解一輛天皇巨星。王偉摸著褲兜里的香港回歸郵票，突然聽見器材室方向傳來尖叫——那是記憶里柳如煙哮喘發作的起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