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真在浴缸里驚醒，冷水漫過下巴。他掙扎著坐起，發現水面漂浮著細碎的神經纖維狀物質，正隨著排水漩渦消失在下水道口。浴室的LED燈管滋滋作響，在瓷磚上投下心電圖般的波動陰影。

電子鐘顯示05:13，距離游戲艙強制登出僅過去兩小時十七分鐘。但吳彥真分明記得，自己在那個記憶宇宙里至少度過了三天。

“記憶時差效應...“他嘶啞地自言自語，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鏡中的自己左眼完全變成了銀白色，虹膜里閃爍著微型代碼般的光點。

伸手關水龍頭時，吳彥真發現右臂的電路紋路已經實體化——皮膚下確實嵌著發光的微型導線，隨著脈搏明滅。當他觸碰那些紋路時，浴室鏡面突然浮現出三維投影：

【記憶污染度：103%】

【人格穩定性：29%】

【終極協議休眠中】

投影右下角有個不斷縮小的倒計時：

【14:22:11】

【14:22:10】

【14:22:09】...

廚房傳來玻璃碎裂聲。吳彥真裹上浴袍沖過去，看到冰箱門大敞著，所有食物都覆蓋著冰霜。冷凍室里，那個本該裝著父親記憶芯片的密封袋正在自動解凍——但里面裝的不是芯片，而是一小塊人腦組織。

組織樣本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開始蠕動，表面浮現出微型人臉。吳彥真認出那是深淵中見過的、被神經電纜纏繞的自己。

“找到...防火...“腦組織發出電流雜音般的聲響，隨后融化成淡紫色液體，滲入瓷磚縫隙。

微波爐突然自動啟動，轉盤上空無一物卻發出研磨骨頭的噪音。顯示屏上跳動著文字：

「他們正在改寫你的肌肉記憶」

「疼痛是唯一的」

文字被血紅色的「警告」覆蓋。吳彥真后退時撞上料理臺，后腰傳來尖銳刺痛。他摸到警用甩棍依然別在那里，金屬表面結著冰晶。

客廳的游戲艙正在發生異變。艙體表面鼓起數十個人臉形狀的凸起，像是有無數被困者正在內部捶打。顯示屏一片血紅，不斷重復播放著吳彥真在游戲里用注射器刺向自己的畫面。

“砰！“

陽臺落地窗突然爆裂。吳彥真抄起甩棍沖過去，看到樓下停著三輛黑色廂型車——與幻覺中見過的回收車隊一模一樣。穿防護服的人員正在架設某種天線陣列，為首的摘下頭盔，灰白鬢角在黎明微光中格外醒目。

莫里斯醫生。

吳彥真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確信自己從未在現實中見過這個人，但身體卻先于意識做出反應——手指自動擺出持槍姿勢，仿佛肌肉記得某種不存在的戰斗訓練。

手機在臥室響起。來電顯示“未知號碼“，接通后傳來蘇半夏急促的呼吸聲：“別出聲，他們能通過電子設備監聽。看窗外東北角。“

吳彥真貼墻移動，在小區圍墻陰影處看到個嬌小身影。那女孩舉著軍用望遠鏡，左臂打著石膏，右手正對他打手勢——標準的戰術手語：危險-不要動-等待指令。

“你是...游戲里的暮色？“吳彥真壓低聲音。

“我叫蘇半夏。聽著，你公寓里至少有三個竊聽器和兩個攝像頭。“女孩語速飛快，“游戲艙是雙向通道，他們在通過它改造你的神經結構。“

吳彥真看向游戲艙，發現顯示屏上的畫面變了：穿著白大褂的自己正給某個少年做開顱手術，手術臺上方懸掛著“第七實驗室“的標牌。

“那不是幻覺，是你的原始記憶。“蘇半夏繼續說，“現在按我說的做——打開冰箱制冰盒，最底層有東西。“

吳彥真摸到個微型信號干擾器，上面貼著便簽：“給健忘的E714，下次別再把武器藏微波爐里。——M“

干擾器啟動的瞬間，所有電器同時發出刺耳蜂鳴。游戲艙劇烈震動起來，艙門縫隙滲出藍紫色煙霧。

“現在！“蘇半夏在電話里喊，“把甩棍插入艙體右側通風口！“

金屬棍接觸通風柵欄的瞬間，整個公寓斷電。在絕對黑暗中，吳彥真看到游戲艙內部結構在X光視角下一覽無遺——核心位置有個跳動的大腦狀物體，表面纏滿光纖。

“那是你的記憶中樞副本。“蘇半夏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們每72小時上傳一次...小心！“

天花板突然塌陷，兩個穿光學迷彩的突擊隊員索降而下。吳彥真憑借不存在的肌肉記憶側滾避開電擊網，甩棍擊中其中一人的膝關節，發出金屬碰撞聲。

“仿生人！“蘇半夏尖叫，“別讓他們碰到你后頸！“

第二個突擊隊員的面罩在打斗中脫落，露出吳彥真自己的臉——精確到眉角的疤痕。這個“復制體“嘴角扭曲成機械化的微笑：“E714主體，請配合記憶歸檔。“

吳彥真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刺入對方眼球。沒有流血，只有藍色電弧從傷口迸射。借著電光，他看到自己右臂的電路紋路正瘋狂閃爍，與干擾器頻率共振。

“跑！“蘇半夏炸裂般的喊聲從手機傳來，“七分鐘后整棟樓會被神經毒氣覆蓋！“

吳彥真沖向玄關，卻發現門鎖被某種生物組織同化了。仿生人殘骸突然爆炸，沖擊波將他掀翻到陽臺。樓下，莫里斯醫生正抬頭微笑，手中拿著個形似老式遙控器的裝置。

“認知重啟倒計時。“莫里斯按下按鈕。

劇痛如高壓電般貫穿吳彥真全身。他跪倒在地，看到皮膚下有無數的微型光點沿著神經走向移動——那些是記憶阻斷器，正在向大腦皮層集結。

消防梯傳來急促腳步聲。蘇半夏翻越欄桿沖來，她比游戲里看起來更年輕，不會超過二十二歲，但眼神蒼老得可怕。她手中注射器里的紫色液體與游戲中一模一樣。

“這是最后一次自由選擇。“她將注射器塞進吳彥真顫抖的手里，“阻斷劑能給你24小時清醒期，但會加速人格分解。或者...“

第二個選項被爆炸聲淹沒。公寓門被破開，更多腳步聲逼近。

吳彥真將注射器扎入頸動脈。液體推入的瞬間，世界陷入慢動作——蘇半夏的嘴唇緩緩張開，飛濺的玻璃碎屑懸停空中，而他皮膚下的光點如退潮般縮回脊髓。

“走防火通道...“蘇半夏拽起他，“第七實驗室的...“

他們翻下消防梯時，整棟公寓的窗戶同時爆裂，噴出藍紫色神經毒霧。吳彥真的銀白色左眼突然顯示出一張三維地圖，標注著小區地下管道的路線，終點是“第七實驗室舊址“。

“你的生物芯片激活了。“蘇半夏邊跑邊從背包掏出電磁脈沖槍，“那是你三年前自己埋下的后門程序。“

他們在化糞井蓋前停下。蘇半夏撬開井蓋，露出粘滿神經纖維狀物質的梯子。井下不是污水管道，而是個明亮的實驗室走廊。

“下去前你必須知道真相。“蘇半夏突然抓住吳彥真手腕，“閾界公司確實不存在——那是你分裂出的保護性人格創造的虛擬標靶。真正進行記憶實驗的是...“

她的聲音被某種高頻噪音覆蓋。吳彥真看到女孩的瞳孔突然變成方形，皮膚下浮現出與他自己相同的電路紋路。

“你是...“

“我是你第七次手術的失敗品。“蘇半夏的嘴角流出藍色液體，“第一個突破防火墻的次級人格。現在快走，倒計時還剩...“

她突然推開吳彥真。下一秒，脈沖子彈貫穿她的胸膛，沒有流血，只有數據碎片般的光點從傷口噴涌。二十米外，三個莫里斯醫生克隆體正在逼近。

吳彥真躍入井口，墜落的瞬間看到蘇半夏用身體擋住井蓋。她最后的口型是：“找到最初的...“

黑暗。

潮濕的金屬回響。

當吳彥真恢復意識時，正站在間布滿灰塵的實驗室里。墻上的電子日歷顯示：2019年8月14日。操作臺上放著臺老式神經手術設備，顯示屏上是他熟悉的游戲界面：

【最終關卡：人格處決室】

【任務目標：選擇保留的人格（1/7）】

【當前選擇：E714-記者型】

手術椅上綁著個少年，頭顱被打開，露出發光的大腦。吳彥真走近時，少年睜開眼——那是十七歲的自己。

“你終于回來了。“少年微笑，聲音與深淵中的黑影一模一樣，“現在想起來了嗎？那天你選擇了逃跑，代價是我們三十七個人格被逐個刪除。“

墻上的監控屏幕突然亮起，顯示著吳彥真公寓的實時畫面：穿防護服的人員正在往游戲艙里裝填某種生物彈藥。

“他們不是來抓你的。“少年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屏幕，“是來回收那具已經沒用的軀體。你現在正處于瀕死狀態的大腦里——最后的十四分鐘記憶閃回。“

手術設備自動啟動，探針懸停在少年大腦上方。顯示屏彈出新消息：

【終極協議準備就緒】

【是否執行人格融合？】

吳彥真看向自己的右手，皮膚正在變得透明。走廊傳來腳步聲，是莫里斯醫生帶著手術團隊逼近。電子日歷的日期開始飛速跳動，最終停在今天。

“疼痛是唯一的錨點。“少年突然掙斷束縛，將手術探針刺入自己太陽穴，“現在醒來！“

世界在紫色電光中分崩離析。

吳彥真在尖叫中恢復知覺，發現自己躺在下水道污泥里。蘇半夏的尸體擋在上方井蓋處，血水混合著藍色數據液滴在他臉上。右臂的電路紋路組成新坐標：D區7號樓。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吳彥真爬出排水溝，看到朝陽正從城市邊緣升起。而他的影子——竟然獨立行動了起來，對著他比出戰術手勢：

「記憶戰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