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終于在第七天停歇。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射在永寂冰原上時，我們收拾行裝，準備前往雪影狼族的領地。

雷炎的傷勢在血蓮和青冥的精心調理下好轉得很快，已經能短距離飛行。

蒼夜的腿傷也結了痂，行走無礙。

只有我，因為那次冰湖落水，時不時還會咳嗽，被三個獸夫輪流盯著喝下青冥特制的苦藥。

“再喝一口。“青冥舉著藥碗，碧綠的豎瞳不容拒絕地盯著我。

我苦著臉，捏著鼻子灌下那碗墨綠色的液體：“嘔——這比鱷族的洗腳水還難喝！“

“你喝過鱷族的洗腳水？“雷炎在一旁壞笑，金棕色的眼睛閃著促狹的光。

“閉嘴，赤毛雞！“我抓起一團雪砸向他。

雷炎輕松躲開，還沖我做了個鬼臉。

蒼夜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銀灰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他眺望北方，冰藍色的眼眸微微瞇起：“快到了。“

我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冰原盡頭，一片巍峨的雪山如同巨人的脊梁，橫亙在天際線上。

最奇特的是，那些山峰的形狀酷似一頭仰天長嘯的巨狼。

“那就是雪影狼族的圣地，'霜嚎山脈'。“蒼夜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情緒波動，“我出生的地方。“

我們開始向山脈進發。

隨著海拔升高，空氣越來越稀薄，溫度卻詭異地回升了一些。

青冥解釋說這是因為地熱活動，雪影狼族的領地建在活火山附近。

“活火山？！“我聲音都變了調，“你們狼族都喜歡在這么刺激的地方安家？“

蒼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習慣了。“

雷炎則興奮地拍打翅膀：“聽說雪影狼族的鍛造坊就建在火山口旁邊！用巖漿淬火！老子早就想——“

“不行。“青冥和蒼夜異口同聲地打斷他。

雷炎撇撇嘴，小聲嘀咕：“兩個老媽子...“

當我們翻過最后一道冰脊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屏住了呼吸——

一座宏偉的冰晶城池坐落在群山環抱的盆地中，通體由某種半透明的藍色冰巖砌成，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

城池上方，隱約可見一層薄薄的光膜，像是某種防護結界。

最令人震撼的是城池正門——那是一座高達百米的巨型狼頭雕塑，張開的巨口中是城門通道，森白的冰牙就是門柱，栩栩如生到仿佛下一秒就會合攏咬碎入侵者。

“歡迎來到霜嚎城。“蒼夜輕聲說。

我們剛靠近城門，一隊全副武裝的狼族戰士就從天而降——沒錯，從天而降！

他們背后竟然生著與蒼夜相似的銀色羽翼！

“站住！“為首的狼族戰士厲聲喝道，手中骨矛直指我們，“外族不得——“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蒼夜上前一步，掀開了兜帽。

“銀...銀翼大人？！“那戰士瞪大眼睛，隨即單膝跪地，“您回來了！“

其他戰士也紛紛行禮，眼中滿是敬畏。

我這才注意到，蒼夜的羽翼比其他狼族更加寬大，顏色也更接近純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起來。“蒼夜簡短地說，“我要見族長。“

“可是...“戰士猶豫地看向我們幾個外族，尤其在雷炎的翅膀和青冥的蛇瞳上多停留了幾秒，“規矩...“

蒼夜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們是我的伴侶。“

這句話如同一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面。

所有狼族戰士都露出震驚的表情，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三...三個？！“一個年輕戰士脫口而出，被同伴狠狠肘擊了一下。

蒼夜不再多言，徑直向城門走去。

我們趕緊跟上，留下那群目瞪口呆的狼族戰士。

穿過城門時，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那些巨大的冰牙近看更加駭人，仿佛隨時會閉合。

雷炎倒是一臉興奮，東張西望；青冥則保持著警惕，碧綠的蛇瞳不斷掃視四周。

城內比想象中熱鬧許多。

街道兩旁是整齊的冰屋，各種店鋪林立，狼族居民來來往往。

他們大多保持著人形，但有些幼崽會露出毛茸茸的狼耳和尾巴，可愛極了。

讓我驚訝的是，這里并非只有狼族。

偶爾能看到幾個其他族群的獸人，雖然數量不多，但明顯是被接納的居民而非俘虜。

“雪影狼族接納所有遵守規矩的族群。“蒼夜注意到我的疑惑，解釋道，“只要通過考驗。“

“什么考——“

我話還沒說完，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人群自動分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走來。

那是一位年長的狼族男性，銀發中夾雜著幾縷雪白，面容威嚴而滄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對殘缺的羽翼——左邊翅膀只剩一半，明顯是被什么利器生生斬斷的。

但他走路的姿態依舊挺拔如松，渾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父親。“蒼夜停下腳步，微微低頭。

我心頭一跳——這就是雪影狼族的族長？！

老族長銳利的目光掃過我們，最后定格在蒼夜臉上：“十年了。你還知道回來。“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我緊張地攥緊了衣角，生怕這對父子當場打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老族長突然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蒼夜的肩膀：“回來就好。“

然后他看向我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得格外久：“這就是你的選擇？“

蒼夜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老族長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有意思。帶他們去祖屋休息吧，晚上有宴會。“說完，他轉身離去，那殘缺的羽翼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你父親...好像還不錯？“我小聲對蒼夜說。

蒼夜的表情復雜：“他變了很多。“

青冥若有所思地看著老族長遠去的背影：“十年前...是那場大戰嗎？“

蒼夜點頭，沒有多言。

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十年前獸人聯盟與雪影狼族的大戰，據說雙方都損失慘重。

現在看來，老族長的翅膀就是在那一戰中失去的。

我們跟著蒼夜來到一座位于城池高處的冰屋，比周圍的建筑都要大一些，門前立著一根雕刻著復雜紋路的圖騰柱。

“祖屋。“蒼夜推開厚重的冰門，“我長大的地方。“

屋內溫暖如春，地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墻上掛著各種武器和狩獵戰利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一個圓形火塘，里面的火焰竟然是奇異的銀藍色。

“月火。“蒼夜解釋道，“永不熄滅。“

我們剛安頓下來，就有狼族侍女送來熱食和干凈的衣物。

令我驚訝的是，她們對我的態度恭敬中帶著好奇，完全沒有因為我的“惡名“而表現出厭惡。

“她們不知道我是誰？“我悄悄問蒼夜。

“雪影狼族不關心聯盟的事。“蒼夜正在擦拭他的骨刀，“在這里，你只是我的伴侶。“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暖。但隨即想到一個問題：“那...其他兩個呢？“

蒼夜的動作頓了一下：“也是。“

我正想追問，雷炎突然從里屋沖出來，手里舉著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刀：“蒼夜！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霜嚎之刃'？！老子能摸摸嗎？！“

“放下！“蒼夜和青冥同時喝道。

雷炎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刀放回原處：“小氣...“

傍晚時分，我們被邀請參加族宴。

當我換上狼族侍女送來的銀色禮服，戴上蒼夜母親留下的月長石項鏈時，青冥和雷炎都露出了驚艷的表情。

“還不賴嘛，惡婆娘。“雷炎吹了個口哨，金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青冥則直接執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美麗得讓人想把你藏起來，親愛的。“

蒼夜沒說話，但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宴會在城池中央的圓形廣場舉行。

數百名狼族圍坐在巨大的月火周圍，見我們到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老族長坐在主位，示意我們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這是極高的禮遇。

宴會開始后，各種我沒見過的珍饈美味被源源不斷地端上來。

最奇特的是一種會發光的藍色漿果，入口即化，甜中帶著微微的辛辣，吃下去后全身都暖洋洋的。

“月淚果。“青冥小聲解釋，“只生長在霜嚎山脈，能增強抗寒能力。“

酒過三巡，老族長突然站起身，全場立刻安靜下來。

“今天，我兒蒼夜帶著他的伴侶們回來了。“老族長的聲音洪亮如鐘，“按照傳統，新成員需要接受'月火試煉'。“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抓住蒼夜的手臂：“什么試煉？“

蒼夜安撫地拍拍我的手：“別怕，只是儀式性的。“

老族長繼續道：“但考慮到特殊情況，試煉可以延期。“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畢竟，人類的身體比較脆弱。“

我這才意識到，在場的狼族都以為我是人類！

這也難怪，獸人中確實有極少數無法獸化的個體，外表與人類無異。

“不必延期。“

令我震驚的是，說話的是青冥。

他優雅地站起身，碧綠的蛇瞳在月火映照下如同兩潭深水：“我們接受試煉。“

雷炎也站了起來，金棕色的眼睛里燃燒著戰意：“來吧！老子早就想領教下雪影狼族的本事了！“

蒼夜看看他們，又看看我，最后緩緩起身：“現在就開始。“

我急得直拽蒼夜的袖子：“可是我——“

“相信我。“蒼夜低頭在我耳邊輕語，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你比你自己想象的強大得多。“

老族長露出滿意的笑容，高舉酒杯：“那就開始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廣場中央的月火突然暴漲，銀藍色的火焰直沖夜空！

狼族戰士們開始有節奏地敲擊武器，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試煉很簡單。“老族長大聲宣布，“走進月火，取得火種，再走出來。“

我瞪大眼睛——這還叫簡單？！

那火焰看起來能把骨頭都燒成灰！

但還沒等我抗議，青冥已經脫下外袍，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里衣，毫不猶豫地向月火走去。

他的背影修長挺拔，墨綠色的長發在火光中如同流動的翡翠。

“青冥！“我忍不住喊道。

他回頭，給了我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然后轉身踏入銀藍色的烈焰。

我屏住呼吸，以為會聽到慘叫或看到他被燒焦的場景。

但奇跡發生了——火焰如同有生命般環繞著他，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青冥在火中緩步前行，碧綠的蛇瞳在火光中熠熠生輝，如同浴火重生的神祇。

片刻后，他手捧一團跳動的銀色火苗，從容地走出月火。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碧瞳蛇族的小子不錯。“老族長贊許地點頭，“下一個！“

雷炎早就等不及了，他連上衣都懶得脫，直接展開赤紅羽翼，一個俯沖扎進了月火！

“這個瘋子...“我捂住眼睛，不敢看。

但雷炎在火中如魚得水，甚至還翻了個跟頭！

他的紅發和羽翼在銀藍火焰的映照下，如同燃燒的晚霞，美得驚心動魄。

很快，他也捧著一團火種飛了出來，得意洋洋地沖我擠眼睛。

“最后一位。“老族長看向我，眼中帶著審視，“你確定要嘗試嗎，小姑娘？“

我雙腿發軟，但蒼夜堅定的目光給了我勇氣。

深吸一口氣，我向前邁出一步：“我...我試試。“

蒼夜突然拉住我，在我耳邊低語：“記住，月火考驗的是心靈，不是肉體。展現真實的你。“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顫抖著向那團可怕的火焰走去。

越靠近，溫度反而越低。

當我終于站在月火邊緣時，感受到的不是灼熱，而是一種奇異的、沁入骨髓的寒意。

“進去吧，孩子。“老族長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讓月火認識你。“

我閉上眼睛，一步踏入了火焰。

想象中的痛苦沒有出現。

相反，我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全身，如同被最柔軟的羽毛被裹住。

耳邊響起輕柔的呢喃，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低語。

“看看這個...“

“多么明亮的心靈...“

“被誤解太久了...“

“如此堅強...“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銀藍色的星海中。

前方漂浮著一團特別明亮的火焰，那應該就是火種。

我伸手去夠，它卻調皮地躲開了。

“別跑...“我追著那團小火苗，不知不覺深入星海。

突然，周圍的星辰開始變幻，浮現出一幕幕畫面——小時候偷偷給蛇族俘虜送食物的我；被關在暗室里哭泣的我；為了保護自己而變得刻薄惡毒的我；還有...穿越而來，逐漸被三個獸夫感化的我。

原來月火在讀取我的記憶！

我既驚慌又釋然，任由它看透我所有的秘密。

最后，那團小火苗主動飛到了我掌心，親昵地蹭了蹭我的手指。

當我捧著火種走出月火時，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狼族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仿佛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景象。

“這...“老族長罕見地結巴了，“月火竟然...變成了金色？“

我低頭一看，果然，手中的火種不再是銀藍色，而是燦爛的金色，如同一個小太陽在我掌心躍動。

蒼夜大步走來，冰藍色的眼眸中滿是震撼。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團金色火焰，輕聲道：“月火認可了你...完全地。“

老族長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洪亮得震落了屋檐的冰凌：“好！好！好！我兒找了個不得了的伴侶！“

宴會的氣氛瞬間達到高潮。狼族們輪番上前敬酒，對我的態度從禮貌變成了近乎崇拜。我受寵若驚地應付著，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直到深夜，當我們終于回到祖屋時，我才有機會問出心中的疑惑：“為什么我的火種是金色的？“

蒼夜和青冥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后由青冥解釋：“傳說中，只有'命定之人'才能讓月火變色。上一次出現金色火種，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命定之人？“我眨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雷炎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咧嘴一笑，“你注定是我們的人，跑不掉了！“

蒼夜點點頭，難得地附和了雷炎的話：“永遠。“

青冥則執起我的手，在那團依舊在我掌心跳動的金色火苗上輕輕一吻：“歡迎回家，親愛的。“

我看著他們三個，突然覺得一切苦難都值得。

無論前路還有多少挑戰，有他們在身邊，我什么都不怕。

窗外，霜嚎山脈的月光如水般流淌，溫柔地籠罩著這座冰晶城池，也籠罩著我們四個緊緊相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