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時分，巴哈姆特漫步在一座小鎮的街道上，這座小鎮叫作溫莎，是東之帝國最北端的城鎮，是她旅途的第一站。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在夕陽余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沿街叫賣的商販們正忙著收攤，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與討價還價聲交織成市井特有的韻味。這座城市雖不及王都的繁華，但這般質樸的邊城風貌，卻給這位龍神大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巴哈姆特從未真正理解過“文明”為何物。拋開與生俱來的優雅與謹慎，這位古老的龍神本質上仍是個未開化的原始生靈——自眾神時代起便隱居世外的她，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始終與塵世隔絕。溫莎城的游歷，竟成了她亙古生命里第一次真正“見世面”。她沒有失態，但確實感到了久違的興奮。那不是少女初見繁華的天真雀躍，而是高高在上的掠食者發現獵物竟能跳出意料之外的舞步時，那種帶著危險意味的興致盎然。

夜色漸深。街巷逐漸沉寂，旅人們紛紛投宿酒館尋求安眠。巴哈姆特卻只是隨意倚靠在一棟石砌建筑的墻邊，雙臂交疊于胸前，閉目養神。月光在她的長發上流淌，投下的陰影將她與整座沉睡的小鎮融為一體——她是此時深夜的局外人。

“人類...在靠近？”巴哈姆特緩緩睜開雙眸，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泛著詭異的光。兩個袒胸露腹的醉漢正搖搖晃晃地向她逼近，渾濁的酒氣混合著汗臭撲面而來。他們布滿老繭的手掌正朝著她伸去，那猥瑣的姿態讓這位古老龍神本能地感到一陣厭惡——就像見到了某種黏膩骯臟的爬蟲。

“喂，小妞...多少錢？”為首的醉漢噴著酒氣，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爍著下流的光芒。他布滿污垢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巴哈姆特的長發，但只見一道黑芒劃破月色，而墻邊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兩個醉漢茫然四顧，尚未從酒精的麻痹中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遠處鐘樓的陰影里，一雙冰冷的豎瞳正注視著他們，這是巨龍在更加充分的認識世間。“那行為是求偶么？從客觀上來看，我或許不該說什么……但是，好惡心。”

次日早晨，通過昨天的學習巴哈姆特至少理解了工作這一概念，于是她去了一個看上去能給她工作的地方。

那是一家酒館，不過早晨尚未開業，一名服務員和店長兩人正在不停的為下午開業做準備，這時巴哈姆特走進了店里。

“抱歉，現在還沒開業，”一個穿著普通的工作服的紅發少女禮貌的對巴哈姆特說。

“不……我是來工作的。”

“誒，應聘嘛？”女孩先是愣了一下隨后轉頭向后廚喊去，“店長！有人來應聘。”

“來了來了！”伴隨著洪亮的應答聲一個圍著還很新的圍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本店剛開業，有新人當然歡迎！”話音剛落，他便收回了剛剛那句話，說:“不行不行，不能雇你。”

“為什么？”巴哈姆特不解的問，同樣不解的還有一旁的那個女孩。

“喂喂，你不是一個大美女嘛，讓你來我們店里實在是糟踐自己了。”店長說道。那服務員女孩則扶了扶額表示無語。

巴哈姆特撇了一眼旁邊的那個女孩，說道:“可是她也在工作。”

“啊，她是我閨女。”

“我明白了……”說完，巴哈姆特離開了。她很清楚，店長那突然轉變的態度意味著自己沒機會在這找到工作了，“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么？再隱藏一些好了……”她這樣想著。

巴哈姆特走后不久，那服務員女孩問道:“爸，你為什么不雇傭那個女孩？”

店長則搖搖頭道:“莉亞，那家伙不是人類……”

這位店長來自王都，是原A級冒險者，名叫巴洛克.華納，去年因傷退休。

“不是人類？”莉亞說，“可她看上去和我們一樣。”

“我看到她時，那股駭人的寒氣直沖靈魂，就那種能嚇死人的。”巴洛克說著，眼睛還不停的看向窗外，“而且，你沒注意到吧，她問為什么的時候，瞳孔一瞬間收縮成了豎瞳……這些你可都要好好分辨，將來去了王都上學用的上的。”

一聽到上學，莉亞頓時失去了接著聽的興趣轉而擦起了桌子。

巴哈姆特的腳步在集市邊緣停駐。她的目光——或者說某種更原始的感知——被一處昨日未曾留意的地攤所吸引。

一張繡著符文的毯子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精巧的飾品。而在這些廉價裝飾品環繞的中心，靜靜躺著一把劍刃纏繞暗紅紋路的雙刃劍，那些紋路如同凝固的血脈般微微搏動。“這些...是什么？”她的睫毛輕顫，聲音里帶著捕食者發現新奇獵物時的謹慎。攤主是個裹著褪色頭巾的干瘦男子，聞言立刻堆起夸張的笑容：“哎呀呀，這位小姐好眼力！這些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高階魔法道具！”

巴哈姆特的目光掃過這些“珍寶”。在她亙古的認知里，這些不過是孩童的玩具，就連那把被精心陳列的魔劍，也不過猶如脆弱的樹枝。但真正令她在意的是——這些死物中流動的魔素，像是被某種工藝永久禁錮其中。“技術的進步么...”她眼底閃過一絲玩味，“所謂的魔法，不過是人類給魔素套上的新枷鎖。”可這個發現卻讓她感到某種愉悅，就像看著螞蟻用草莖搭建起可笑的橋梁。“小姐？”商人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有看中的嗎？給您特別優惠價！”

“是呢，這個……怎么樣呢？”她用手指了指那毯子上橫著的魔劍問道。

商人聽后，他粗糙的手指已經迫不及待地撫上那把魔劍，“這把可是用火魔石鍛造的珍品，只要三十枚金幣...”金幣的概念對龍神而言如同浮云，但“金”的本質她倒是很熟悉。巴哈姆特唇角微揚，身側的空氣突然扭曲出一個漆黑的裂隙。接著她將手伸了進去，她這舉動嚇壞了商人，但當她纖細的手腕從虛空中收回時，掌中已然托著一塊未經雕琢的金塊，“這個，夠么？”商人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上下滾動。他顫抖著接過金塊，差點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帶得栽倒，“夠！太夠了！”他的聲音因狂喜而扭曲，甚至沒注意到顧客何時取走了魔劍。

巴哈姆特握著對她而言輕若無物的武器，緩步穿過逐漸喧囂的集市。人類的交易行為在她眼中逐漸顯露出本質——不過是披著文明外衣的狩獵。工作、交換、積累，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那個最原始的命題：生存。

她的身影消失在城門外的晨霧中，她離開了這座小城，對于她來說，或許也沒有留在人類世界的必要了，但她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悸動，她那漫長歲月的靜候，終于還是滋生了無盡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