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碾過琉璃瓦，檐角銅鈴在狂風中亂顫。蘇明德攥著袍角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青金石扳指在掌心硌出紅痕。又一盆血水潑在階前，海棠花瓣在猩紅中沉浮，像極了昨夜她簪在云鬢的那朵。

“王爺...“側(cè)妃柳氏絞著銀紅帕子貼過來，鬢邊累絲金步搖掃過他肩頭，“姐姐福澤深厚，定能...“話音未落便被甩開，蘇明德玄色蟒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滾回你的碧梧院！若再讓本王瞧見你染了蔻丹的指甲伸向正院——“

驚雷劈開烏云，慘白電光映得產(chǎn)房窗紙忽明忽暗。穩(wěn)婆沾滿鮮血的手突然掀開簾子，老邁的嗓音帶著哭腔：“夫人氣竭了！快取老山參吊命！“

雕花拔步床內(nèi)，蘇妍妍青絲浸透冷汗貼在蒼白的頰邊。意識消散的剎那，她聽見遙遠時空傳來的爆炸聲，二十一世紀的火光與此刻的血腥氣竟詭異地重疊。再睜眼時，喉間腥甜未散，卻對上雙盛滿星河的眸子。

“阿妍...“男人顫抖的指尖撫過她眉心，龍涎香混著鐵銹味縈繞鼻端。蘇星韻本能曲肘擊向?qū)Ψ窖屎恚瑓s驚覺這具身體綿軟如絮。記憶如潮水涌來——相府嫡女，十里紅妝，還有孕期三次險些滑胎的芙蓉糕、摻了紅花的安神香...

“姐姐醒了？“珠簾叮當，柳氏捧著青瓷碗裊娜而來，鎏金護甲在碗沿輕輕一叩，“這當歸雞湯最是滋補...“話音未落，腕骨已被鐵鉗般的手扼住。

蘇妍妍支起身子，產(chǎn)后的虛弱掩不住眼中鋒芒：“柳姨娘好記性，三日前那碗落胎藥，用的也是這套甜白釉器皿吧？“指尖在碗沿一抹，殷紅蔻丹霎時泛起青黑。

“王妃說笑...“柳氏強笑著后退，卻被繡鞋絆住。蘇妍妍突然揚手，藥汁潑在窗邊綠蘿上，葉片頓時蜷曲發(fā)焦。在眾人驚呼聲中，她蒼白唇角勾起冷笑：“來人，取我的銀針來。柳姨娘這失心瘋的病，得扎百會、風池二穴方能清醒。“

銀針破空之聲被嬰兒啼哭淹沒。柳氏癱軟在地，發(fā)間珠翠散落如零落梨花。蘇妍妍指尖寒光未收，忽覺胸口傳來溫熱濡濕——素白中衣正滲出點點猩紅。

“取三七、白及研磨成粉，混入三匙陳年黃酒。“她啞聲吩咐，產(chǎn)婆卻愣在原地。直到蘇明德厲喝“照做“，滿屋奴婢才如夢初醒。

血腥氣中，蘇妍妍垂眸解開衣帶。二十一世紀在槍林彈雨中包扎傷口的本能，此刻竟用在產(chǎn)后崩漏之癥。當藥粉混著烈酒灼燒傷口時，她咬住錦被的貝齒間泄出一聲悶哼，恍惚聽見組織教官的嗤笑：“001號，你也有怕疼的時候？“

“阿妍...“蘇明德欲上前卻被屏風阻隔，描金牡丹映出他修長身影，“太醫(yī)半刻鐘便到。“

“來不及。“蘇妍妍抹去額間冷汗，目光掃過鎏金香爐裊裊青煙。孕期被慢性投毒的記憶驟然清晰——沉水香里摻的伽藍草，日積月累足以令產(chǎn)婦血崩而亡。

珠簾驟響，乳母抱著襁褓碎步而來：“小郡主餓得直哭...“話音未落，蘇妍妍突然劈手奪過嬰孩。在眾人驚呼中，她指尖劃過嬰兒泛青的耳后，湊近鼻尖輕嗅。

“杏仁味。“她冷笑抬眼，染血的指尖捏住乳母下顎，“說，誰讓你用苦杏葉汁浸過裹布？“

雕花地磚上磕出悶響，乳母抖如篩糠：“奴婢冤枉！“蘇妍妍卻徑直扯開嬰孩襁褓，在藕節(jié)似的臂彎處挑出半片枯葉。滿室死寂中，柳氏突然發(fā)出凄厲慘笑：“好個借刀殺人！“

暴雨拍打窗欞，蘇明德腰間龍紋玉玨撞在劍鞘上錚然作響。蘇妍妍凝視著懷中皺紅的小臉，前世扣動扳機都未曾顫抖的手，此刻竟有些發(fā)僵。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脆弱生命，正將溫熱的呼吸噴在她心口。

“取牛乳煮沸，加蜂蜜三滴。“她扯斷腕間珊瑚手釧扔給侍女，“用此物試毒。“轉(zhuǎn)頭卻見蘇明德玄色衣擺已浸在血泊中，他竟徒手捏碎了腰間玉佩。

當嬰兒終于吮到銀匙，蘇妍妍眼前陣陣發(fā)黑。朦朧中感覺有人將她圈進懷里，龍涎香混著鐵銹味縈繞周身。“睡吧。“溫熱掌心覆上她眼簾，“從今往后，本王來做你們的鞘。“

梆子敲過三更時，蘇妍妍在劇痛中驚醒。月光透過茜紗窗，映出梁上一閃而過的寒光。她本能地翻身滾落床榻，三枚透骨釘正釘在枕上鴛鴦交頸處。

“不愧是夜梟。“黑影如蝠倒懸，手中峨眉刺泛著藍芒，“組織找你找得好苦。“

蘇妍妍瞳孔驟縮。這具身體明明毫無武功，殺手本能卻令肌肉記憶蘇醒。她扯斷床帳流蘇纏住對方腳踝，在刺客墜地瞬間，金簪精準刺入風府穴。

“說，誰派你來的？“她赤足踩住刺客咽喉，卻見對方唇角滲出黑血。熟悉的氰化物苦杏仁味在空氣中彌散，她怔怔望著尸身上逐漸浮現(xiàn)的赤梟紋身——那本該是二十二世紀生物打印技術(shù)才能實現(xiàn)的圖騰。

更漏聲里，蘇妍妍摸索著刺客冰冷的腕脈。當觸及皮下微型芯片的凸起時，徹骨寒意漫上脊背。這場穿越，或許從來都不是意外。

月光在青磚上蜿蜒如蛇，蘇妍妍用金簪挑開刺客衣襟。當看到鎖骨下方熟悉的條形碼刺青時，簪尖在皮肉上劃出深深血痕——這是二十二世紀人體兵器的標識，末尾的“001“編碼正在月光下滲血。

“阿妍？“殿外傳來蘇明德的腳步聲。蘇妍妍反手將尸體踹進床底，染血的錦被剛蓋住最后一片衣角，雕花門便被推開。她倚在拔步床畔，任由長發(fā)遮住腕間新添的抓痕。

“怎么赤足站在地上？“蘇明德解下大氅裹住她，卻在她頸側(cè)頓了頓。血腥氣混著一縷奇異的硝煙味，那是前世子彈擦過耳際時的焦灼氣息。

梆子聲突兀地裂開夜色。蘇妍妍忽然按住他欲抽離的手，指尖精準扣住命門穴：“王爺可知伽藍草要輔以曼陀羅，方能成見血封喉的毒？“她感受著驟然紊亂的脈搏，笑得像淬毒的銀針，“就像這王府，缺了東風，戲臺子終究是搭不起來的。“

更漏滴答聲中，院外突然傳來重物落水聲。蘇明德瞳孔微縮——那是碧梧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