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靈堂，其實就是一頂大帳。

黑漆棺材下面墊著幾條長凳，擺在大帳中央。

供桌上擺著貢品，香燭。

火盆里燒著黃表紙，一陣夜風打著旋吹來，火苗不斷往上躥。

袁清素跪坐在棺材旁，眼眶通紅。

只是機械地往面前的火盆里燒著紙。

朱肅淮邁步走進靈堂，先是捻起三根香燭，下拜上香，然后這才走到袁清素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柔荑。

“清素，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這里我來替你，你去歇歇吧，再熬下去，我怕你的身體會垮掉。”

從袁時中撒手人寰那一刻算起，袁清素已經熬了整整一天，跪坐在棺材旁，她的身體搖搖欲墜。

袁清素搖搖頭，掙脫了朱肅淮的手，面露委屈地看著朱肅淮。

“為什么要騙我？”

朱肅淮一點也不心虛的同袁清素對視，十分真誠道。

“我也不想騙你。”

“但我更不敢暴露身份，我害怕我宗室的身份暴露，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袁清素聞言，心忍不住一顫，神情微微動容。

朱肅淮見此，繼續趁熱打鐵。

“之前黃河水倒灌，水淹開封，我隨周王出城逃難，混亂中，與大部隊走散，不辨方向來到杞縣。”

“然后，就遇到了小袁營在杞縣施粥募兵。”

“當時我都快餓死了，為了能夠活下來，只得隱瞞身份，加入小袁營。”

“后來，也只能將錯就錯……”

“清素，原諒我好嗎？”

袁清素沒回話，只是輕輕將頭轉過去，不再看他。

朱肅淮知道她這是默認的意思，伸手用力將袁清素緊緊抱在懷中。

“謝謝你！清素。”

袁清素輕輕拍了朱肅淮幾下。

“別鬧，陪我好好守靈。”

朱肅淮點點頭，松手繼續坐在袁清素身邊，陪著她一起守靈。

兩人間的隔閡悄然消散。

就在這時候，靈堂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王赦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掌盤子，臨淮總兵劉良佐那邊又派人來了。”

朱肅淮聞言，對一旁的袁清素道。

“清素，你先守著，我待會兒回來接著陪你。”

說話間，他起身向帳外走去。

他邁步走向中軍大帳，吩咐一旁的王赦去將劉良佐派來的人帶進來。

……

劉良佐在接到李壽帶回來的消息后，便從徐州城下撤兵，撤往宿州方向。

剛抵達宿州，劉良佐便再次派遣李壽前來徐州，準備要盡快把自己兒子從小袁營手上贖回。

李壽來到小袁營營盤外，被守衛攔了下來。

等待通報的同時，他站在營外，看著面前處處掛著白幡的營盤，眉頭微微蹙起，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這么多白幡，這是哪個大人物死了？

自己贖回少帥的事情，不會因此生變吧？

懷著忐忑的心情，李壽被帶進了營盤。

在進入營盤后，李壽發現小袁營士氣十分低迷，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憂心忡忡地討論著什么。

他不由得想到，如果這時候總兵大人率軍殺來，小袁營肯定抵擋不住。

只是可惜，少帥現在還在賊兵手上，總兵大人應該不會拿自己兒子冒險。

很快，李壽被帶到了中軍大帳。

簡單通報后，邁步進入帳中，他抬眼便看到了穿著一身孝服坐在主位上的朱肅淮。

“朱都統，我家總兵大人已經按照約定，從徐州城下撤兵。”

“貴方是否也應如約釋放我軍戰俘？”

作揖行了一禮，李壽開口詢問。

朱肅淮呵呵一笑。

“呵呵，本將何時說過要釋放戰俘了？”

“本將之前說的只是，貴方從徐州城下撤兵，我方便愿意同貴方談一談。”

李壽深吸一口氣，感覺有些憋屈，但還是詢問道。

“不知貴方究竟怎樣才肯釋放我軍戰俘？”

“還有，本官可否見袁時中袁帥，親自同袁帥面談？”

“本官可不想我們千辛萬苦談完，結果朱都統說自己做不了主！”

朱肅淮搖搖頭。

“不必了！”

“我袁帥于昨日夜里重傷不治，已然仙逝，如今小袁營由我接掌。”

“李兵備和我談就行，我能做主！”

李壽聞言，先是錯愕了一陣，然后欠身表示哀悼。

“朱帥節哀！”

朱肅淮輕輕點頭，然后施施然提出自己的條件。

“劉總兵想贖回自己的兒子，很簡單。”

“我小袁營想要受朝廷招安，為朝廷效力，只要劉總兵出面向鳳陽的馬總督說情，幫我小袁營促成此事。”

“朱某便可無條件釋放劉公子！”

“否則，就只好勞煩劉公子在我小袁營多做客一段時間。”

“放心，朱某會照顧好劉公子的。”

李壽聞言皺眉。

“朱帥，此事恐不好推動。”

“兩年前張獻忠，羅汝才二賊降而復叛，以至于主招撫的熊文燦熊總督牽連被殺，現如今朝中對招撫流賊之事都很謹慎。”

“馬總督恐怕未必會答應！”

朱肅淮聞言，神情依舊淡定的說了一句。

“所以，才需要劉總兵去推動！”

“還有一點，我姓朱。”

“名肅淮，為大明宗室，從宗譜上來說，原屬周藩之下汝陽王一脈。”

“若招撫于我，馬總督非但可平白得萬余精兵助力，還不用擔心朱某會降而復叛。”

“這種好事，劉總兵若是出面推動，馬總督何樂而不為？”

李壽聞言，瞪大了眼睛，滿是不敢置信。

“朱帥此言當真？”

他有些想不通，朱肅淮如果真的是宗室，那是怎么混到流賊中來。

甚至還踏馬混成流賊老大的！

這么離譜的嗎？

朱肅淮輕笑一聲。

“不妨告訴你，在和你談判之前，朱某已經派人前往了彰德府，請周王出面促成招撫。”

“相信周王那邊應該不會拒絕！”

“到時候李兵備只需看周王的反應，就知道朱某有沒有騙你了。”

李壽臉頰鼓動，躊躇一陣后再次道。

“朱帥，此事事關重大，本官拿不定主意，還需上報請劉總兵決斷。”

朱肅淮點點頭，似笑非笑道。

“當然可以。”

“不過，劉總兵那邊最好抓點緊，否則，一但等周王那邊促成招撫之事，劉總兵再想贖回兒子，可就得出出血了。”

李壽點頭表示明白，下拜行了一禮，然后轉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