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嬛和樓書盈并肩往御花園走去，這是他們第二次單獨走在宮中，時隔不久，心境卻已全然不同，寒冬臘月，整個御花園依然只有梅花一枝獨秀。

“看來七爺待你，真是極好的。”那樣豐神俊秀的七王爺，與她秀麗脫俗的五妹妹，誰能不說是一對神仙眷侶。

“大姐姐，有話就直說吧。”樓嬛有些厭膩人家提起這件事，祁穆待她，的確是極好，但這極好，有多少做戲成分在里面，他們都心知肚明。

樓書盈有些詫異，但不再多說什么，她可不能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她壓低聲音，在樓嬛耳邊輕聲說道，“今年的除夕宴，爹準備對楊纖宛下手了。”

樓嬛眼皮一跳，倒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有多驚人，而是驚訝選的時間地點，為什么要選擇除夕宴，那一晚，場面如此之大，宮中定是戒備森嚴，這個時候派人進來，分明是找死啊。

樓書盈見她有思慮，繼而開口，“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此次的除夕宴是由姑姑安排的。”

“姐姐的意思是。”后面的話，樓嬛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他們都心里清楚，樓北燁是要棄了淑妃這顆棋子了，無論成功與否，淑妃都會被安一個管理不嚴的罪名，就算皇上看在十一公主的面子上網開一面，淑妃也再是無寵了。

“五妹妹，你是聰明人，做姐姐的也不和你拐著彎，七爺和太子妃是什么關系，你想必也清楚，若太子妃有什么事，七爺定不會袖手旁觀，所以當晚，你必須拖住七爺，莫讓他誤了大事。”樓書盈冷睨了她一眼，把爹在信中交代的事一字不落地說給了樓嬛聽。

樓嬛垂眸，有一點她百思不得其解，都忍了這些年了，為何急于此時動手，抬臻首，詢問，“為何如此急切？”

樓書盈淡笑，眼中有著癡迷，也有無盡的恨意，“這事兒一直在謀劃，原本也是等著你嫁給了七爺就動手的，不過，楊纖宛有了身孕，我不得不提前計劃。”

楊纖宛有了身孕？這對樓嬛來說無疑又是一個重磅炸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若是楊纖宛生下這個孩子，地位將更加穩固，樓書盈，怕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還不如趁著現在，楊纖宛對祁穆還舊情未了行事，一旦做了母親，就算再是不滿自己的夫君，她也不得不為自己的孩子謀劃了。

思及此，樓嬛一切的疑惑都迎刃而解，淺笑，“妹妹明白了。”此時此刻，她還犯不著為了楊纖宛得罪樓北燁。

“五妹妹通透聰慧，與七爺琴瑟和鳴那就已是事半功倍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妹妹呢？”

“既然出來了，我就再走走，姐姐先回吧。”

“那妹妹小心些。哦，對了，爹讓我與五妹妹說，七娘很好。”語落，那窈窕的身姿就漸行漸遠了。

娘很好，聽到這幾個字，樓嬛的心里一下子變得暖暖的，娘好，那比什么都重要。

樓嬛閑著無事，就在御花園繼續走了走，也順便消化消化她這位大姐姐說的話。

“十一公主，我的小祖宗，別跑了，快停下。”忽然不遠處，傳來宮人著急的叫喊聲。

“我才不，有本事你們來追我啊。”跑在最前面的十五六歲少女身著鵝黃色的宮裝，一張嬌俏的芙蓉面，一雙眼眸含秋水，清波流盼，身姿窈窕婀娜，真擔得起顏如舜華，身似鴻雁了。

樓嬛并沒有聽清他們的話，只是隱隱瞧著這位美人兒沖她的方向跑來，最后在她的面前停下，美眸流轉，是撲面而來的清靈純雅，好不美麗。

“你是誰？看你和我年紀差不多，不像是我父皇的妃嬪？”父皇最近新納了幾位美人，美則美矣，卻沒有眼前這人的氣韻風度，瞧著她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趣，“你別說，讓我猜猜。這容雅氣清，風致嫣然，較之我的三嫂多了幾分絕麗端雅，清秀脫俗，比之四嫂，勝其容麗冠絕，絕代風華。我知道了，你定是我那七哥的王妃。”

樓嬛見她絕色無雙，打扮尊貴，定是公主之流，又瞧見她興致盎然，也就閉口不言，聽她分析地頭頭是道，最終得出結論，勾唇一笑，“公主好生聰慧。”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正在這位公主美人愈加多問時，后面的老媽子宮女都追了上來，生怕一不小心，這位小祖宗又溜了，為首的嬤嬤氣喘吁吁地說道，“十一公主，您就別再折騰老奴了，老奴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這般折騰。”

十一公主？那豈不是淑妃的女兒，玥禾公主，昭帝的子女眾多，但對這個十一公主卻是寵愛有加，據說是因為十一公主容貌酷似祁朝的開國皇后鳳卿淺，因此這位公主雖未及笄，卻已經享有親王待遇了。

玥禾嬌唇一嘟，跺了跺腳，“那您就別管我了。”

眾人冷汗涔涔，他們能不管嗎，要是這位公主出了點什么差池，就是淑妃娘娘好脾氣不找他們的茬，皇上那也饒不了他們。

“奴才（奴婢）參見七王妃。”眾人剛順完氣，一抬頭，就瞧見眼前還站著一個不好惹的主，就怕這位七王妃治他們一個以下犯上的罪，禮行得格外標準。

“都起吧。”樓嬛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突然想起剛才樓書盈對她說的話，既然遇見了十一公主，那就順道去看看淑妃吧，畢竟在剛入宮那會兒，淑妃對她的照顧還是很周到的，思及此，便有了主意，“你們都回吧，我和十一公主走走。”

“這……”為首的嬤嬤面露難色。

“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吧，七王妃是我五表姐，我和表姐聊聊等會兒就去母妃那。”玥禾匆匆地打發了這群人，見他們都行禮告退后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樓嬛見她嘆氣，好奇地問道。

“七嫂不知道，我今年就要滿十六了，父皇和母妃怕我沒規矩，就讓我每日學規矩，學禮儀，可是悶壞我了。”玥禾也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七嫂特別親切，什么話都想和她說，是因為既是表姐又是嫂子的關系嗎，不，應該不是，她對大表姐就沒有那樣的感覺。

滿十六了啊，那在祁朝正是及笄成年的年紀，也就是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齡了，難怪皇上與淑妃要如此著急地逼這位寵愛的公主學規矩禮儀，應該是希望可以為女兒尋一門好親事吧。

“公主要明白皇上和淑妃娘娘的苦心，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淑妃娘娘吧。”

“嗯。”玥禾甜甜一笑，顧盼神飛。

樓嬛也不禁迷了眼，她是見過鳳卿淺的畫像的，祁玥禾與鳳卿淺論外貌最多也就五分相像，但那雙笑起來彎如月牙，至清至澈的眼眸靈氣逼人，卻是十分相像。這樣的美人，怕是比起南纖宛北紹瑩也不遑多讓吧。

與祁玥禾一路有說有笑地回到雍華宮，兩個人很快就熟絡了。

“母妃。”剛踏入雍華宮，祁玥禾就奔到母親的懷抱里，寵溺地撒嬌。

“都多大的孩子了，還這樣小孩子氣，瞧見也不怕人笑話。”淑妃嘴上雖是譴責，但更多地是寵溺，拍了拍女兒的手，頗為驚訝地問道，“你怎么和嬛兒一起來了？”

聽到淑妃叫她嬛兒并非七王妃，樓嬛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莞爾，“在御花園正好碰見公主，嬛兒想也許久未見姑姑了，便和公主結伴而來了。”

“母妃，你看七哥哥多好的福氣，娶了五表姐這樣神仙般的人兒。”

“是了是了，就看我們玥兒能不能也找到個神仙般的人物做駙馬。”淑妃打趣道，說得祁玥禾白皙的臉蛋通紅。

“母妃你欺負女兒，不和你們說了，我先去換身衣裳。”祁玥禾羞紅了臉蛋，跺跺腳就跑走了，小女兒姿態盡顯。

“姑姑支走了公主，可否有話要與嬛兒說。”直到祁玥禾走遠了，樓嬛才啟唇說道。

淑妃收了寵溺的神色后是一派溫柔，“除夕的事兒你應該知道了吧。除夕一過，怕是我這雍華宮就要成冷宮了。”她心里很清楚，除夕的事兒一旦發生，皇上就算看在玥兒的份上會留她性命，但這份榮寵，怕是得去了。

樓嬛知道，也清楚，但卻無能為力，如今，她自身都難保，又何談去救別人，幾不可微地嘆了一口氣，寬慰道，“事情或許沒有姑姑想得那么糟。”

淑妃諷刺一笑，嬌艷的面龐盡是落寞，“哥哥的手段我很清楚。嬛兒，看在姑姑在你剛入宮那會兒待你不薄的份上，姑姑求你一件事兒，替我好好照顧玥兒。”

沒等樓嬛說話，淑妃就繼續說道，“玥兒的笄禮就要到了，希望你能幫她尋一門好親事，保她一世無憂。”

“姑姑過濾了，玥禾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皇上定會為公主打算的。”

淑妃搖搖頭，似是已經料到了以后的事，“她父皇再寵她也無用，如今朝廷后宮都以趙家為首，趙后恨我入骨，我失勢后，她豈會真心替玥兒找駙馬，玥兒性子單純，日后若是她一人，可要如何是好，再者，玥兒的容貌，怕是會為她招來災難。”

淑妃的話在情在理，在宮里周旋了這么多年，她看得比誰都清楚，皇帝掣肘于趙家，連先皇后留下的嫡子的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何況女兒。樓嬛心中一片悲涼，“姑姑又為何會選嬛兒。”

“書兒對太子癡了情，如果趙后真有行動，書兒豈會為了玥兒反抗趙后，再者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玥兒的。嬛兒，姑姑在宮里這么久了，看人還是會的，你和七爺，終非池中物。”淑妃毫不避諱地說出了理由，以趙后的手段，若七爺真如外表看上去那般，豈能安穩地活到現在，而嬛兒，與七爺都一樣，是看不透的人兒。

話已至此，樓嬛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拒絕，但亦給不了肯定的保證，只能說盡力而為。然后，就告辭了。

淑妃望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那與冰雪融成一體的霜姿，笑意蒼涼，干了許久的淚水竟順著臉龐落下，她拿女兒地終身去賭她的眼力，這一把，不知是對是錯。但無論對錯，她亦不后悔賭這一把，就沖著她對自己這個姑姑有著同情與悲哀。

“母妃，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七嫂呢？”玥禾換完衣裳出來，就見著自己的母妃對著半合的門淚流滿面。

淑妃趕緊抹了淚，淡淡一笑，“玥兒，你告訴母妃，你可喜歡你五表姐。”

玥禾不知母親為何會有這么一問，笑瞇瞇地說道，“喜歡，五表姐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想親近她。”

“玥兒，你答應母妃，若有一天，如果有人問你意愿，而或是你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你一定要和你父皇說，你想和你五表姐在一起，知道嗎？”淑妃緊緊攥著女兒的手，急切地說道。

“母妃，為什么啊，我想要和母妃在一起。”

“玥兒，聽母妃的話，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和你父皇說。”淑妃看到玥禾清澈的眼眸滿是單純，如此不諳世事，更是擔憂。

玥禾雖被皇帝和淑妃慣得嬌寵天真些，但畢竟十五歲，跟著師傅學習了許多，心里明白母妃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反正母妃不會害她就是了，這樣一想，就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