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腰，小聲問：“我總覺得右邊比左邊更疼，是錯覺嗎？”

顧銘沒急著回答，繞到她身側，蹲下身，視線與她齊平。他的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腰線，低聲道：“站起來，我看看。”

她起身時動作有點僵，他伸手輕按她的髖骨，掌心自然地貼在布料外。姜洛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往左彎一下。”

她照做，動作緩慢。

顧銘站得近，她的發尾剛好掃到他。他沒退，只抬手理了一下她的衣服：“你最近壓力很大？”

“還行。”她說，但聲音不太有底氣。

他輕笑了一聲，不再追問，只用拇指按了下她腰側一個點：“這里疼嗎？”

她一頓，“……有點。”

“坐太久不動，肌肉都僵了。”他直起身，視線落在她腰部那塊緊繃的肌肉線條上，目光一暗。

姜洛愣了一下。

顧銘卻像只是陳述，淡定地轉身去洗了手，水聲在空曠的診室里響了一會。

她低頭坐回椅子上，手指慢慢卷著衣擺，不說話。

“那要開點藥嗎？”她低頭訥訥地問道。

他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下診療意見，抬眼看她，“你要學會好好對待自己。”

說這話時，眼神帶著一點意味不明的認真，姜洛不自覺移開視線。

“或者，找個……能按時提醒你的人。”

姜洛嘴角抖了一下，站起身，抓著包帶，說：“那我走了，顧醫生。”

她走到門邊，顧銘沒動，只說：“下次早點來看。”

她“嗯”了一聲，開門離開。

顧銘目送她身影消失，才低頭關掉病例頁面。

走出門診樓，陽光扎眼。

姜洛瞇了瞇眼，低頭看那幾張疊在一起的處方單，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邊，指腹被毛糙的藥單刮得微微發澀。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沉寂。

是薛靈的電話。

“今天在忙什么呢？”薛靈的聲音輕快地傳來。

姜洛“哼”了一聲，佯裝兇狠：“你還有臉問我？”

薛靈一愣，“啊？怎么了？”

“上次說好一起喝酒不醉不歸，結果你呢？人呢？憑空消失，連句解釋都沒有。”姜洛語氣故意放重，嘴角卻壓不住笑意，“我今天體弱多病，孤苦伶仃一個人去醫院，還被醫生一頓教育……你說說，這賬是不是得算算？”

薛靈噗嗤一笑：“你這是什么委屈小公主的語氣？好好好，是我不好，那我怎么賠你？”

“我要奶茶。”姜洛一字一頓地說，“再加一個下午茶套餐，甜品三選二，再加一頓晚飯，你請客，我挑地兒。”

“行啊，你說去哪我都請，順便再送你點精神安慰。”

“我還要你今天晚上陪我去逛美術館。你不是一直說想看那場展嗎？正好我最近要畫新的油畫，找點靈感。”

“你不是最討厭人多和熱鬧么？”

“今天破例了。”姜洛輕聲說，“我今天想被人哄著。”

薛靈瞬間明白了什么，語氣也溫柔下來：“好啦，今天我全聽你的。”

姜洛這才勾起嘴角，把袋子放進包里，站起來的時候，風吹得她耳邊發絲輕輕揚起。

晚上六點，姜洛和薛靈在一家小館子里吃飯。

薛靈點了一桌姜洛愛吃的：白灼大蝦、桂花糯米藕、春筍腌篤鮮、還有兩杯紅棗銀耳羹，兩碗蘇式蟹粉小面。薛靈一邊剝蝦一邊嘮叨：“你一個人生病去醫院也不吭一聲，要不是今天打電話給你，我這罪名都不知道怎么被你扣上的。”

姜洛咬著吸管，看她一眼，沒說話。

薛靈瞄她神情不對，戳她額頭：“你不會是被哪個醫生兇了吧？”

姜洛眨了下眼，把腦子里那點亂七八糟的浮動情緒暫時封存，故作神秘地笑笑：“你猜。”

“你這人病沒好，毛病倒多了。”薛靈翻個白眼，嘆氣，“行了行了，吃完飯帶你去看展，開心點。”

兩人吃得飛快，飯后打了車直奔城市文化館。

夜色沉沉，文化館卻人流如織，今日展覽的主題是“針尖上的江南”，非遺刺繡藝術展。展廳不大，卻被燈光打得柔亮安寧，白墻上掛著蘇繡、緙絲、藍印花布等各類傳統工藝。

姜洛在一幅作品前停下腳步。

那是一只貓。

被繡在雪白絹布上的貓，正臥著，身姿慵懶，半閉著眼，長毛蓬松，絨感細膩到不可思議。燈光從一側斜灑下來，照得那貓的毛發仿佛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近看之下，每一根絲線都細如發絲，卻又層層疊疊，宛若立體毛發生長而成。

姜洛靠得更近，幾乎貼到展柜玻璃前。她盯著貓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中，竟仿佛藏著真實的光點，像是活物。

她愣了一瞬，忍不住低聲念了一句：“咦？”

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貓的耳朵動了一下。

她猛地一回頭，薛靈已經走到別的展柜去了。

等她低頭再看時，貓依舊靜靜躺在絹布上，毫無變化，依舊只是蘇繡里的一只貓。

姜洛蹙了蹙眉，揉揉太陽穴，低聲嘀咕：“大概真的是太累了……”

看完展出來已經九點。夜風吹得人打顫，薛靈約了車先走，姜洛一個人順著街邊慢悠悠地往家走。走著走著，她忽然聽見背后有輕微的“踏踏”聲。

回頭。

一只白貓，正踩著她影子的尾巴，小步地跟著她走。

她蹲下，貓停下。

她站起，貓繼續。

姜洛：“……”

她懷疑人生地走了兩步，再回頭，那貓已經追上來，站在她鞋尖前，仰著頭看她。

那雙眼，琥珀色，幽幽地映出她的倒影。

姜洛略一思忖，干脆也蹲下來，見白貓并不抗拒她，于是上手擼了兩把貓。

手感絲滑，如云朵般輕盈柔軟。

白貓仰起頭，瞇起眼睛，儼然一副享受的模樣。

“愿意跟我回家的話你就喵一聲，不愿意跟我回家的話你就不喵，怎么樣？”

白貓蹭了蹭姜洛的手掌，喵了一聲，直接跳到姜洛身上。

白貓被姜洛帶回了家。

她從緊急下單的外賣里掏出一袋貓砂，踢開箱子，把貓窩鋪好，再把一整套貓糧、水碗擺上。

“恭喜你，找到長期飯票嘍。”姜洛揉了揉白貓柔軟的腦袋，貓喉嚨里發出一串慵懶的呼嚕聲，像在回禮。

她癱在沙發上，手搭在額頭上喘口氣：“終于收拾完了。”

白貓蹲坐在墊子上，慢條斯理地舔著前爪，一身雪白柔軟的毛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卷著。

就在這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鐘表滴答聲的屋子里——姜洛腦子里，忽然像被誰敲了一下。

“系統已激活。”

一個完全陌生、電子音般冷靜的聲音，在她腦海深處炸開。

姜洛猛地從沙發坐直：“……誰？！”

沒有人回答，只有那聲音繼續不緊不慢地道：

“正在搜索綁定對象……已綁定。綁定對象：姜洛。”

她瞳孔一縮，看向沙發另一端的白貓。它依舊慢條斯理地舔著爪子，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白貓眨了眨琥珀色的貓眼。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你好喵，我是繡球喵，你的專屬系統~”

軟萌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姜洛呆滯了幾秒，抬頭哈，哈笑了兩聲，用力甩了甩腦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幻聽了，難道最近壓力大到產生幻覺了嗎，要不再去醫院看一下吧，幻聽的話應該掛耳鼻喉還是神經內科……

“不是幻覺喵，繡球是宿主親選喵，終于找到第一個宿主喵，嗚嗚嗚感動哭了喵……”

姜洛呆滯地看著白貓，不確定地開口：“……繡球？”

白貓開心地點了點頭，走到姜洛身邊蹭了蹭姜洛的衣角。

姜洛深吸一口氣，看著它，喃喃道：“我真得……再去醫院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