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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沉默的方舟

日內瓦湖底的量子通訊室內,十二面全息屏組成環形囚籠。中國代表蘇秋明摘下神經交互眼鏡,鏡片上還殘留著羅斯冰架崩塌的影像。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植入式翻譯器將俄語、法語、阿拉伯語交織成的聲浪轉化為尖銳的耳鳴。左手腕的脈搏監測環突然收緊,這是女兒蘇璃的基因監護系統在報警——上海地下城的輻射值又超標了。

“這是謀殺!“印度代表辛格的全息投影突然放大,身后的新德里貧民窟廢墟成為觸目驚心的背景板。坍塌的摩天大樓鋼筋如肋骨般刺向天空,恒河干涸的河床上漂浮著脫水致死的牛尸。“你們在孟加拉灣建造的方舟發射井,吸干了恒河最后的水源!“他揮舞的右臂是廉價的3D打印義肢,關節處裸露出藍色電線,隨著動作迸濺出細小的電火花。

美國代表威廉姆斯在屏幕彼端輕笑,曼哈頓防護穹頂的人造陽光灑在他鉑金色的頭發上。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第五大道正在舉行“方舟船票抽簽儀式“,全息煙花在穹頂內炸出虛假的星群。“根據《氣候難民安置協議》第304條,人口超過兩億的國家...“他的聲音突然卡頓,全息影像泛起漣漪——南極傳來的量子干擾波正在穿透地下三百米的鉛合金防護層。

蘇秋明注意到日本代表佐藤美咲的異常。這位總是佩戴著珍珠耳釘的女士,此刻正用鋼筆尖刺入左手虎口,鮮血滴在《星際移民白皮書》第17頁的胚胎篩選條款上。AI唇語解析系統跳出警告框:「載體純度不足」。她的瞳孔在虹膜認證時閃過詭異的雙螺旋編碼,那是去年基因優選法案通過后,“新人類“的標準體征。

會議桌中央的全息地球突然裂開,露出銀色的星際飛船結構圖。三百層環形生態艙如同俄羅斯套娃,最外層標注著“碳基平民區“的灰色區域占飛船體積的87%,核心區則是閃爍著紅光的“新人類培養艙“。蘇秋明的視網膜認證自動解鎖了加密圖層——他看到女兒蘇璃的名字出現在D級基因庫,排在十萬名開外,備注欄寫著:「線粒體端粒損耗率超標」。

“這是最后的方案。“聯合國秘書長艾琳的虛擬形象從飛船引擎部位升起,她的面部皮膚呈現不自然的金屬光澤,那是腦機接口過載導致的神經投影錯亂。“方舟艦隊將在木星軌道組裝,利用引力彈弓效應...“

爆炸聲打斷了發言。所有人轉頭看向巴黎代表的屏幕,塞納河防護堤潰決的洪流正涌入地下掩體。法國人最后的影像是一群難民搶奪氧氣面罩的剪影,接著信號源便永遠暗了下去。蘇秋明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海腥味,那是日內瓦湖防護罩泄露的征兆。

“修正議程。“威廉姆斯敲擊桌面,紐約的防護穹頂外隱約傳來撞擊聲。一群變異信天翁正在用喙部啄擊人造天空,它們的翅膀上寄生著南極冰藻形成的熒光綠斑紋。“優先撤離方舟工程師及其直系親屬的條款需要增加補充項...“他的瞳孔突然收縮,倒映出南極洲上空正在成型的超級風暴——云層旋轉的軌跡恰好與人類DNA雙螺旋結構吻合。

蘇秋明的腦機接口突然涌入大量亂碼。在神經痛楚達到閾值的瞬間,他看到了那個匿名數據包——《真實模型V.12》的混沌方程正在啃噬會議防火墻。羅斯海深處的幽藍光芒穿透量子加密協議,在每個代表的視網膜上投射出冰層下的奇異景象:無數二十面體冰晶正在重組為星際坐標,其幾何結構與方舟引擎的設計藍圖完全一致。

“這是什么鬼東西?“巴西代表尖叫著扯掉神經接駁線,鮮血從鼻腔噴濺在星條旗胸針上。威廉姆斯的影像開始扭曲,他的面部肌肉不自然抽搐,仿佛有無數蠕蟲在皮膚下游走。蘇秋明突然意識到,這位美國代表已經有十二年沒有更換過義體——這在政客中簡直像永葆青春一樣反常。

佐藤美咲突然站起來。她的珍珠耳釘裂開,露出微型激光發射器,在會議桌上刻出深達三厘米的溝壑:“諸位聽說過冰鯨計劃嗎?“全息屏自動調出1947年美軍南極行動的絕密檔案,模糊的照片里,納粹殘黨正在冰層下建造某種六邊形裝置。蘇秋明的德語翻譯器捕捉到文件角落的手寫注釋:「Die Walfisch-DNA ist der Schlüssel」(鯨魚DNA是鑰匙)。

警報聲淹沒了所有爭論。蘇秋明的植入式耳蝸接收到兩組截然不同的頻率:一組是聯合國官方頻道的鎮靜廣播,另一組則是穿透量子加密的詭異旋律——和他在女兒胎教錄音里聽過的鯨歌完全一致。當他調出蘇璃的實時生命體征時,發現女兒的心跳頻率正與南極冰歌共振。

他突然明白數據包里混沌方程的意義。那些看似無序的參數,實則是用冰架崩塌頻率譜寫的密碼。當他把方程輸入隨身智腦時,全息屏上爆出耀眼的藍光,星際飛船結構圖被重組成DNA雙螺旋,二十個節點對應著獵戶座大星云的方向坐標。

“立刻停止方舟計劃!“辛格砸碎控制臺,他的義肢因過載冒出青煙。印度代表的瞳孔突然變成琥珀色,這是基因污染第三階段的特征。“南極冰層下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星際導航儀!“他的聲帶振動出兩種音調,仿佛有另一個意識在借用這具軀體發聲。

佐藤美咲的激光器掃過全場。她切開自己的左手腕,露出皮下植入的量子芯片,淡藍色的血管在芯片周圍形成雪絨花紋路:“五年前我就被鎖在基因牢籠里了。“芯片投影出密密麻麻的契約條款,其中一條用血紅色標注:『方舟核心區居民需攜帶冰鯨基因標記』。蘇秋明注意到條款簽署日期是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自殺當日。

突如其來的量子風暴席卷所有通訊頻道。日內瓦湖底的鉛合金墻壁滲出黑色黏液,沿著《巴黎協定》銘牌上的字母溝壑流動。蘇秋明在信號中斷前的最后一幀畫面里,看到威廉姆斯扯開襯衫——他的心臟位置鑲嵌著與佐藤同款的芯片,此刻正發出與南極藍光相同頻率的脈沖。

地面開始劇烈震動。蘇秋明沖向應急通道時,防輻射服內襯的降溫凝膠突然沸騰。腦機接口里響起女兒的聲音,八歲的蘇璃正在上海基因檢測中心哭泣,她的虹膜浮現出斐波那契螺旋:“爸爸,冰里的星星在叫我。“全息投影中,檢測艙的液氮管道正在滲出黑色膠質,與日內瓦墻壁上的黏液如出一轍。

當他跌入地下五十層的避難所時,全息新聞正在自動播放緊急通告:羅斯海崩塌激起的千米海嘯,在智利海岸撕開了三百公里的裂口。而漂浮在太平洋上空的方舟發射平臺,十二艘殖民艦接連升空,推進器噴發的等離子流將云層灼燒出DNA鏈狀的痕跡。

東京灣地下城的排污管道里,羽生涼太的義肢蜘蛛般扒在潮濕的混凝土表面。這個前黑客的脊椎植入著七節盜版神經增幅器,此刻正因竊取的方舟數據而過載發熱。視網膜投影里,剛剛破解的乘客名單正在滾動:“佐藤美咲,基因純度99.7%,核心艙生態工程師“——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五年前大阪基因清洗事件中失蹤的妹妹。

“別小看被遺棄的舊人類啊。“他對著夜空中升起的火流星呢喃。電磁脈沖彈從改裝過的特斯拉槍管射出,在平流層劃出凄厲的紅色弧線。第一艘方舟推進器偏轉的瞬間,艙內休眠的“新人類“胚胎培養艙突然爆裂,淡藍色營養液在零重力環境中凝結成冰晶雪花。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量子領域,羅斯海深處的幽藍光芒已纏繞住方舟艦隊的導航波。這些人類最驕傲的逃亡工具,此刻正按照冰層下古老存在的意志,將二十面體引擎對準天鵝座方向。銀河的懸臂上,某個沉睡百萬年的星際港口,因為人類幼稚的逃亡計劃,緩緩睜開了它由暗物質構成的眼睛。

蘇秋明終于爬進長三角地下城的排水樞紐。他顫抖著掏出混沌方程存儲器,卻發現自己右手背浮現出與佐藤美咲相同的雪絨花印記。全息投影在污水表面展開,顯示出南極冰架與方舟引擎的量子糾纏模型。他突然劇烈嘔吐,穢物中閃爍的冰晶棱面上,折射著女兒在基因艙里生長的冰刺脊椎。

三百米之上的地表,黃浦江殘余的水流正在倒灌進金融中心廢墟。陸家嘴的玻璃幕墻碎片中,一群變異鱟蟲正在啃食方舟計劃的宣傳全息廣告。它們甲殼上的熒光紋路,與南極磷蝦垂死時敲打的摩爾斯密碼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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