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夜，子時初。

陳淵蹲在夜市后巷，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光標。匿名短信的發件人顯示為“無號碼”，最后的“母親的消息”幾個字像根細針，反復扎著他的神經。

“真要去鬼市？”蘇清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陳淵抬頭，看見她蹲在墻沿上，警服換成了黑色戰術背心，腰間別著符紙與彈匣混搭的戰術腰帶，耳墜的青銅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你的靈氣波動比烤串的油煙還明顯?！碧K清雪躍下墻頭，拋來一副黑色手套，“戴上，鬼市的入口認血脈不認人，但你的龍氣太扎眼，容易被盯上。”

手套內側繡著北斗七星，陳淵剛戴上，就感覺指尖傳來清涼感——是精衛靈氣的屏蔽效果。老周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龍氣是把雙刃劍，能鎮邪也能招禍?！?

“知道鬼市怎么進嗎？”蘇清雪掏出一枚銅錢，上面刻著“開元通寶”，卻在陳淵眼中呈現出不同紋路——那是《連山易》中的“地澤臨”卦象。

“跟緊我，別亂看，別亂摸?！彼龑~錢拋向巷尾的槐樹，樹干應聲裂開，露出黑洞洞的入口，深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吆喝聲，“過了子時，入口會變成吞噬活物的‘黃泉口’。”

子時三刻。

鬼市內部猶如顛倒的黃泉路，兩側攤位點著幽藍的燈籠，攤主們大多蒙著面，兜售的商品從骷髏頭雕刻的煙斗到會蠕動的玉簡不等。陳淵看見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在叫賣“孟婆湯改良版”，玻璃杯里的液體泛著霓虹色——顯然加了現代色素。

“靈氣黑市的規矩：只問價，不還價，買定離手概不負責?！碧K清雪壓低聲音，指尖的雷法若隱若現，“你的碎片引起了三方注意：九黎商會、天機閣，還有……”

她突然拽住陳淵的手腕，閃進一旁的布幔后。前方攤位前，一個戴寬檐帽的男人正在和攤主爭執，他操著濃重的倫敦口音：“I need the Eye of Horus， now！”（我現在需要荷魯斯之眼?。?

“荷魯斯？”陳淵皺眉，碎片在袖中微微發燙。蘇清雪的瞳孔收縮：“古埃及神話的鷹頭神，西方覺醒者叫他們‘舊神代行者’?？磥聿恢皇菛|方在復蘇?！?

布幔后的貨架上，陳淵瞥見一枚銀質十字架，上面刻著希臘文“Θ?νατο?”（死亡）。十字架下方擺著個青花瓷瓶，瓶身上的牡丹花紋竟在蠕動，像是被某種靈體寄生。

“陳淵——”

沙啞的男聲從斜后方傳來。陳淵轉身，看見李墨靠在一輛銹跡斑斑的二八自行車旁，嘴里叼著根草莖，快遞背包換成了皮質工具包，露出半卷羊皮紙。

“陰物獵人的嗅覺果然靈?！碧K清雪冷笑。李墨吐掉草莖，沖陳淵晃了晃手中的青銅鏡：“你的碎片和這鏡子是一套，制鏡師是商朝的巫祝，用自己的眼珠做了鏡芯?！?

鏡子表面布滿裂紋，陳淵湊近時，裂紋中映出自己的臉，卻在右眼位置多出一只豎瞳——那是饕餮的眼睛。

“三萬靈氣幣，不還價?！崩钅Q起三根手指，“或者用你的碎片換，我知道你母親最后出現的地方?！?

蘇清雪的手按上槍套，陳淵卻抬手攔住她。碎片在袖中發燙，他想起母親照片里的敦煌壁畫，畫中飛天的手勢與鏡面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成交。”他掏出碎片，李墨剛要接手，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所有燈籠同時熄滅。黑暗中，陳淵聽見蘇清雪的雷法炸響，李墨的咒罵聲，以及布料撕裂的聲音。

丑時初。

燈籠重新亮起時，李墨已經不見了，陳淵手中攥著半塊羊皮紙，上面用朱砂畫著敦煌莫高窟的地圖，角落印著個古怪的圖騰——一只銜著自己尾巴的蛇，周圍環繞著甲骨文“歸墟”。

“銜尾蛇，西方神秘學的符號，代表無限與循環?！碧K清雪皺眉，“看來你母親的事，牽扯到東西方的古老組織。”

攤位后方的陰影里，一個穿苗族銀飾的少女突然現身，沖陳淵眨了眨眼。她耳垂上的銀蝶吊墜撲棱棱飛起來，化作無數光點落在他肩頭。

“唐月，青龍衛的蠱師。”蘇清雪介紹，“她的靈蝶能追蹤陰物氣息——剛才搶走鏡子的，是九黎商會的人。”

唐月掏出一只木盒，里面躺著十二只玉蠶蠱：“靈蝶說，搶走鏡子的家伙身上有祖巫氣息，往鬼市深處去了。不過……”她突然盯著陳淵的肩膀，“你身上有雪女的味道，是瑤池的人？”

陳淵想起林夏，那個總愛吐槽他烤串手藝的元氣少女。白天她路過攤位時，曾偷偷塞給他一包昆侖山雪水沖泡的綠茶，包裝上印著“瑤池專供”的字樣。

“別管那么多。”蘇清雪拽著他往前走，“鬼市最深處有個叫‘靈氣酒吧’的地方，是天機閣的情報點，或許能查到……”

她的話突然被一陣琴音打斷。前方出現一座古色古香的樓閣，匾額上“黃粱”二字用靈氣寫成，門口站著個戴熊貓頭套的男人，手里舉著牌子：今日特調：孟婆湯配長島冰茶。

“天機閣閣主？”陳淵想起老周提到的情報組織。蘇清雪點頭，卻在此時，一道黑影從頭頂掠過，陳淵本能地推開她——是個渾身纏著繃帶的傀儡，手中握著柄刻有楔形文字的匕首。

丑時六刻。

傀儡在雷法中化作齏粉，陳淵注意到匕首上的楔形文字正在流血，血液在空中凝成英文：Beware the Children of Lilith（當心莉莉絲的子嗣）。

“莉莉絲？猶太神話里的夜之魔女?！碧K清雪皺眉，“西方勢力的介入比想象中更深?！?

樓閣的門突然打開，熊貓頭套男人沖他們招手：“兩位，閣主要見你們。”

踏入樓閣的瞬間，陳淵感覺時空扭曲，剛才還陰森的鬼市街道，此刻變成了現代風格的酒吧。吧臺上擺著各種酒瓶，標簽上寫著“雷劫伏特加”“尸解仙金酒”，調酒師是個戴單片眼鏡的狐貍面具男。

“坐?！毙茇堫^套男人扔來兩本菜單，陳淵翻開，上面是用靈氣寫成的字跡：情報交換：一杯‘忘憂散’換一條線索，一杯‘黃泉特調’換一個秘密。

“我要知道是誰給陳淵發的匿名短信。”蘇清雪敲了敲吧臺。熊貓頭套男人打了個響指，狐貍調酒師遞來一杯血色雞尾酒，杯口漂浮著一枚眼球狀的冰塊。

“發件人用了北歐的‘世界樹’網絡，我們只能追蹤到信號源頭在北極圈?！毙茇堫^套男人摘下頭套，露出一張娃娃臉，竟是白天在夜市賣糖畫的少年，“不過有個有趣的巧合——短信發送時，北極的極光出現了饕餮紋路?！?

陳淵渾身發冷，碎片在袖中灼燒。北極，母親照片里的極光，還有蘇清雪提到的歸墟……所有線索像拼圖般在腦海中合攏。

“我要換我母親的線索。”他按住菜單，“沈清秋，她最后出現的地方是不是敦煌？”

娃娃臉少年挑眉，狐貍調酒師這次遞來的是一杯渾濁的液體，里面泡著半片玉簡：“三年前，敦煌莫高窟第303窟，有人用祖巫血契打開了壁畫后的密室。沈清秋進去過，出來時帶著這個?！?

玉簡上刻著半幅《山海經》地圖，陳淵一眼認出，那是歸墟的位置。地圖邊緣有母親的筆跡：九鼎缺一，歸墟不可封，唯有龍血能解。

“龍血指的是大禹血脈，也就是你?！碧K清雪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九鼎失蹤了八座，九黎商會正在收集它們，用來復活祖巫?！?

寅時初。

離開酒吧時，陳淵攥著玉簡，蘇清雪則揣著那枚刻有莉莉絲警告的匕首。鬼市的燈籠開始變成血色，攤主們收拾貨物的動作明顯加快——子時已過，黃泉口即將開啟。

“跟緊我，別回頭。”蘇清雪掏出銅錢，卻在此時，陳淵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琴音。他下意識轉身，看見二樓雅閣的窗簾被風吹起，彈琴的女子穿著紅色漢服，長發垂落間露出耳畔的蚩尤環——那是九黎商會圣女的標志。

女子抬頭，沖他微微一笑，指尖拂過琴弦。陳淵突然感覺天旋地轉，再睜眼時，自己竟站在敦煌莫高窟前，黃沙漫天中，母親穿著白色風衣向他走來，手中握著饕餮鼎碎片。

“淵兒，記住，歸墟不是終點，而是……”

母親的話沒說完，畫面突然碎裂。陳淵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趴在鬼市入口的槐樹上，蘇清雪正在掐他的人中。

“中了幻術還敢回頭？”她皺眉，“剛才你差點走進黃泉口?！?

陳淵喘著粗氣，發現手中的玉簡多了道裂痕，裂痕里掉出張紙條，上面是母親的字跡：小心戴熊貓頭套的人，他的眼睛是窺天鏡做的。

“走，先離開這里。”蘇清雪拽住他的手腕，卻在踏出槐樹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娃娃臉少年的笑聲：“陳淵，下次來記得嘗嘗我們的‘蓬萊仙釀’，喝了能看見前世哦——比如你和蘇警官的前世，可是并肩作戰的將軍與祭師呢?！?

蘇清雪的耳尖瞬間通紅，陳淵卻盯著少年的眼睛——在靈氣視覺下，那雙眼睛果然泛著窺天鏡特有的波光。

寅時三刻。

回到夜市時，天已經蒙蒙亮。老周的混沌攤冒著熱氣，黑貓蹲在攤位上，爪子下按著個快遞信封。

“你的?！崩现苓f來一碗混沌，眼神示意信封。陳淵拆開，里面是張泛黃的照片：母親站在不周山巔，身邊站著蘇清雪，還有個戴青銅面具的男人——正是今晚在鬼市彈琴的女子。

“她叫姜瑤，九黎商會的圣女?！碧K清雪盯著照片，聲音冰冷，“十年前，就是她親手把你母親推進了饕餮鼎?！?

陳淵猛地抬頭，碎片在掌心幾乎要灼傷皮膚。照片里的姜瑤對著鏡頭微笑，耳墜的蚩尤環閃著銀光，那銀光在陳淵眼中逐漸變形，最終變成了倫敦街頭的大本鐘，鐘面上的時間是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