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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錦衣夜行,算無遺策

夜色如墨,尚未完全浸透京城。

裴云沒回北鎮(zhèn)撫司衙門,也沒去那軟玉溫香的白帝樓。

他選了處僻靜茶樓,臨窗雅間,窗外是條尋常巷陌。

偶有更夫梆子聲遙遙傳來,帶著幾分人間煙火氣。

紫砂小壺里,碧螺春的霧氣裊裊升騰。

五日之期,九竅玲瓏丹。

嚴修那老古板,怕是把那丹藥當成了自家小輩的囊中之物。

裴云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賭局已開,他自然不會讓洛青衣輸了那半數(shù)密偵資源。

情報指向模糊,卻也圈定了大致方位——

忘川渡。

京城地下黑市,魚龍混雜,藏污納垢之地。

尋常人進去,如泥牛入海。

錦衣衛(wèi)進去,也需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但裴云不同。

他對這京城的陰暗角落,熟悉得像是自家后院。

“張泉。”

他輕喚一聲。

門扇無聲開啟,張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躬身肅立。

“大人。”

裴云拿起桌上一張早已備好的紙箋。

上面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幾個地點。

“去查。”

裴云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南口第三家當鋪,掌柜姓錢。”

“查他近半月流水,尤其注意夜間入賬。”

“西市奇珍閣,老板娘號稱‘玉面狐’。”

“查她最近接觸過的所有生面孔,特別是那些出手闊綽,卻來歷不明的。”

“還有,東坊口那個擺攤算命的趙瞎子。”

“他是渡口的‘耳朵’,請他喝茶,問問最近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生面孔,或者古怪的買賣。”

張泉接過紙箋,目光掃過,心中微凜。

這些指令,精準得可怕。

沒有大范圍排查,沒有廣撒網(wǎng),直指要害。

仿佛裴云早已洞悉一切,只需按圖索驥。

“記住,用錦衣衛(wèi)的身份,但別打草驚蛇。”

“要快,要準!”

“是,大人!”

張泉沉聲應(yīng)下,轉(zhuǎn)身便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錦衣衛(wèi),這柄女帝懸于天下人頭頂?shù)睦校_始無聲地切割京城的陰影。

飛魚服,繡春刀。

他們是暗夜里的行者,是秩序的冷酷執(zhí)行人。

一道道命令,通過隱秘的渠道傳遞下去。

北鎮(zhèn)撫司的緹騎校尉,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悄然覆蓋了忘川渡周邊。

他們不打草驚蛇,只是靜靜觀察,記錄。

每一個可疑的身影,每一次不尋常的交易,都被納入眼中。

錦衣衛(wèi)的手段一旦施展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與肅殺。

忘川渡的陰影里,風聲鶴唳。

那些平日里自詡消息靈通的地頭蛇,此刻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紛紛收斂爪牙,蟄伏起來。

京城之內(nèi),無人敢伴錦衣衛(wèi)同行!

與此同時,幾名隸屬于嚴修麾下的錦衣衛(wèi),也在奉命調(diào)查。

他們按部就班,拿著模糊的線索,在忘川渡外圍打轉(zhuǎn),詢問商販,盤查路人。

進度緩慢,如老牛拉車。

“頭兒,這忘川渡跟鐵桶似的,問了半天,屁都沒問出來!”

一個年輕的錦衣衛(wèi)擦著汗,低聲抱怨。

為首的老緹騎皺著眉。

“急什么?嚴大人說了,穩(wěn)妥為上。”

“慢慢查,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話雖如此,他心里也沒底。

這地方的水,太深了。

……

沁園茶樓。

二樓雅間,臨窗。

裴云依舊安坐。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zhuǎn)為魚肚白,又漸漸染上金輝。

期間不斷有穿著普通服飾的錦衣衛(wèi)校尉,腳步匆匆地從樓下經(jīng)過。

不時抬頭看一眼二樓窗口,直接上樓,低聲匯報幾句。

放下薄薄的紙條,又迅速離去。

情報如同雪片般飛來。

“東三街,紅袖招,賬目無異常。”

“但鴇母提及半月前有操外地口音的豪客一擲千金,形貌不符。”

“南口,聚寶盆賭檔,查獲暗賬,涉及數(shù)額巨大,但多為本地富商權(quán)貴,未見可疑人員。”

“西街珍玩齋,老板是老油子,問不出東西,賬目做得滴水不漏。”

這是嚴修那邊人馬傳回的消息,效率不高,收獲寥寥。

裴云看都沒看那些紙條。

他關(guān)注的,是張泉那邊送來的。

薄薄的紙箋,厚厚的卷宗,堆疊在裴云手邊。

負責聯(lián)絡(luò)的是嚴修派來的一名總旗,姓王。

王總旗看著裴云面前越堆越高的紙條,又看看裴云那悠閑得過分的樣子,心里直犯嘀咕。

這么多雜亂無章的消息,換做是他,早就頭昏腦漲了。

可這位裴百戶……當真是在查案?

他們眼睜睜看著裴云。

看他隨手拿起一份卷宗,目光一掃而過,便扔到一旁。

又拿起一張紙箋,指尖輕輕一點,便放在另一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見絲毫凝滯。

他的眼神平靜,不起波瀾。

仿佛那些錯綜復(fù)雜、暗藏殺機的情報,在他眼中不過是些無趣的文字游戲。

快!

太快了!

那處理情報的速度,精準得令人心悸!

王總旗與那幾名手下,看得眼皮直跳,額頭開始冒汗。

他們自問,若是自己面對這些,恐怕三天三夜也理不出頭緒。

王總旗實在忍不住了。

“裴大人,線索如此繁多,您……您不需要仔細梳理一下?”

裴云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沒說話。

張泉不知何時已悄然返回,立于一旁,壓低了聲音:

“王總旗,習慣就好。”

“裴大人看東西,心里有數(shù)的。”

“……”

心里有數(shù)?這叫心里有數(shù)?

這簡直是……

王總旗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形容。

張泉看著王總旗此時模樣,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些家伙,大驚小怪。

大人這般手段,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京城的水,深不見底。

可在大人眼中,或許只是一汪淺潭,清澈見底。

終于。

裴云在看到某一卷宗時忽的頓住。

雅間內(nèi)靜得落針可聞。

王總旗與其手下,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他們知道,結(jié)果要出來了。

裴云的目光,落在窗外。

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巷口那棵老槐樹,枝葉紋絲不動,連夏日的蟬鳴,似乎都消失了。

“忘川渡,丙字區(qū),第七間鋪子。”

裴云隨手將那份卷宗扔到眾人面前。

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墨韻齋。”

“表面是賣些前朝舊紙古硯,實則,是他們的一個接頭點。”

他頓了頓,補充道。

“不止接頭……”

“那里還交易一些‘東西’。”

“一些帶著特殊印記的舊物,還有一些能短暫提升功力,或是壓制傷勢的秘藥。”

裴云看向張泉。

“查到的記錄里,可有燭陰教的外圍人員,近期頻繁出入過那里?”

張泉立刻躬身回道:“回大人,有!”

“據(jù)線報,三日前曾有一名被我們盯上,疑似燭陰教‘引路人’的家伙,在墨韻齋逗留了一個時辰。”

王總旗此刻已是目瞪口呆,如遭雷擊。

這才過去多久?

一夜之間!

從毫無頭緒,到鎖定具體地點、交易內(nèi)容,甚至連與燭陰教的關(guān)聯(lián)都找到了初步證據(jù)!

這……這是何等鬼神莫測的手段?!

他們看向裴云的眼神,徹底變了。

再無之前的輕視與懷疑,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甚至有些懶散的年輕百戶。

其心思之縝密,手段之凌厲,簡直匪夷所思!

裴云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一聲輕響。

“好了。”

裴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噼啪脆響。

“魚餌已經(jīng)找到,該去看看,能不能釣出什么大魚了。”

窗外,陽光正好。

但雅間內(nèi)的幾人,卻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這京城的天,怕是要變了。

而攪動風云的手,此刻正悠然自得。

仿佛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是龍?zhí)痘⒀ǎ亲约液笤旱幕▓@。

“有些真相,就藏在燈火闌珊處。”

裴云輕笑一聲,邁步走出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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