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似乎是僵持住了，并沒有要繼續扯皮的意思，一時間彼此都有些下不來臺……

角落里的祁川有點失望。

他悄然起身，鉆出人群離開了茶棚，往左走五十步，果然在靈米攤子旁邊找到了賊眉鼠眼的房遠。

房遠雖然有多年的殺戮經驗，上輩子壞事干了一籮筐，但現在仍然難免心虛。

不是對剛剛干了壞事的心虛，而是擔心自己被抓到之后沒法跑路。

這就是房遠的優點，不管有什么樣的抱負和愿望，他永遠不會以輕蔑的心態估量敵人實力，哪怕是以前實力最巔峰的時候，他也會準備好所有底牌來迎敵，更不用說如今四百多年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力幾乎歸零了。

直到祁川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肩膀，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冒牌師尊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至少現在自己對他而言還有一定的價值，只要沒有暴露身份，想必還是能茍一陣子的，有祁川在側，出不了大事。

“師父，里頭怎么樣了？”

房遠探頭探腦地往茶攤里看，想看看方才自己遞進去的那份小報有沒有掀起波瀾。

祁川把少年的腦袋按了回去。

“別縮這兒看了，唉，沒打起來?！?

他大大方方地把這徒弟拎起來，往茶棚外的人群里一站，光明正大地看起了熱鬧。

趁著自己剛剛的符咒還沒失效，祁川干脆大聲密謀，在人堆里說起了話：

“看熱鬧而已，有什么不敢？大方點，跟他們一樣站在這兒看就是了。”

“嘖嘖，我考慮了那么多，本想著要讓這兩幫人動手的，結果沒料到，那茶棚的攤主居然是大家族出身的嫡系子弟，身份一擺出來，你師姐當場就有點慫了。”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　?

房遠額頭幾乎要冒出黑線了。

他低著頭，隱秘地翻了個白眼，但抬頭時還是那副乖巧模樣：

“師父，您為何想讓他們打起來呀？”

“徒兒先前說，日后想替您清理門戶，您又不肯……如今您卻想讓她在這里將事情鬧大，聽這些人的意思，集市里到處都是各個家族的人，她若在此地大鬧一場，恐怕后果比死還難堪?！?

祁川挑挑眉，看向他：

“你倒是對這些大家族的事情挺清楚?！?

一時間，房遠心中叫苦不迭，暗地里將祁川的敏銳罵了無數遍。

自己幾句話沒說對，冒牌師尊就發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有這本事，怎么跑來修行了？他該去那些凡人王朝的一畝三分地里斷案才對！

以房遠目前的身份背景，確實不應該了解到那些大家族里的彎彎繞繞。他從小長在田間地頭，直到村子出事被師尊撿回宗門開始修行，此后被師尊護得穩穩當當，連宗門任務都沒有接過，山也沒下過，更別說接觸到這些東西。

一個老實本分的四徒弟，怎么會知道蘇白芷將事情鬧大了會有什么后果？

房遠絞盡腦汁，終于憑幾分急智編圓了：

“師姐原先同我說起過她家里的事情，雖然不多，但我感覺她在家族里似乎過得并不怎么痛快。本以為她現在成了第七峰的親傳弟子，回家之后日子會好過一些……”

“只是，您方才說，對面跟師姐一樣是大家族出身，她見到就有些慫了——按理說，雙方出身類似，即便此次是師姐不占理，可不論如何這里畢竟是他們蘇家地盤，她若真過得不錯，此時怎會發怵？”

“可見師姐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高，或者有些尷尬，就像……就像徒兒在第七峰里時一樣，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惹了師父和師兄弟們的嫌。”

“即便處境類似，然而，師姐的脾性您比我更清楚，除了大師兄之外，她對別的師兄弟乃至于其他同門，性子都挺漠然驕傲的，如此傲氣的一個人，遭人白眼忽視的話，恐怕比死還難受。”

“所以，徒兒才斗膽猜測，認為師姐這次要是將事情鬧大，日子必然會更難過?！?

祁川心說這貨倒是很會編啊，早知他有這水平，當初就該讓房遠來寫那個八卦改編的話本故事，說不定還能混成個修真界的暢銷作者。

他笑笑，不再步步緊逼，轉而話鋒一轉，回答了房遠剛才的那個問題：

“你問我，為什么想讓他們打起來？”

“實話告訴你，我對你師姐本人并沒有什么看法，但她這性子確實該吃點苦頭，栽幾個大跟頭才行?！?

“今日是個很容易便能解決的小事，撐死了她也就是回家里去挨頓罵而已；可是偌大一個修真界，萬一她繼續這樣行事，日后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性子不磨，她遲早吃個大虧！”

房遠面露崇拜，滿眼都是濡慕之情，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對師尊極其崇拜的少年人。

但他暗自里卻直罵這冒牌貨簡直太能裝了。

若是原本的那個師尊，這番說辭房遠是一定會信的，畢竟師尊原就是這樣為徒弟考慮的人；可是眼前這個冒牌貨，卻絕對不會那么好心！

強行忍住心中的不爽和煩躁，房遠發揮出了全部演技：

“師父真是為弟子們考慮良多，即便是對師姐而非徒兒自己，我也實在是慶幸有您這樣的師尊！”

“但是……咱們現在應該怎么辦呀？”

祁川琢磨了下，沖茶棚那邊使了個眼色：

“等等看。”

“雖然他們沒打起來，但我總覺得還會有什么事情……”

“一個有背景、愛到處擺攤說書的性情中人，跟你師姐這種驕傲慣了的人針尖對上麥芒，無論哪方都不會善罷甘休?！?

“這事兒，恐怕要惹來他們的長輩或者族人?！?

“咱們且等等看，說不定還有收獲。”

房遠這下是真茫然了。

他又有點想罵娘。

什么亂七八糟的？冒牌貨一天到晚最大的人生樂趣，難道就是賣關子嗎？

凈說些讓人全然聽不懂的話……這他娘的該是自己一個重生之人應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