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被放置在簡陋的木桌板上。
謝珉和周永都在衣服外面罩上了一個素色粗布外衫,手腕處皆用麻繩將袖口綁住,這似乎就是古代的工作服。
極少見到會有仵作開膛剖腹驗尸的情況,眾人感到十分好奇,不少不算繁忙的人也留了下來,打算圍觀驗尸的最終結果。
周永板著臉,用胳膊環抱在矮瘦干癟的身子前,仰著下巴滿臉都寫著對謝珉的不屑一顧。
謝珉并不在意,拿起刀具干脆利落便劃開了陳大的腹部。
她的手極穩,一條筆直的切口橫貫腹部。她的動作也極其快準狠,甚至不需要摸索,一把就找到了陳大的胃,將它掏了出來。
“嘔——”
雖然在場的人見慣了死人,但幾乎都沒見過人內臟的樣子。
看著這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眼都不眨就將人分尸的樣子,還是有不少人接受不了這樣的視覺沖擊,當場就找了個角落吐了起來。
她這番動作自然也引起了周永的不滿。
他好幾次想要開口譴責她,但還是礙于面子強行忍住了。
畢竟他在鄴城縣衙當了二十年的仵作,自認為自己的業務水平絕對不差,他也有自己的驕傲。
若是此時他開口譴責,屆時驗出來的結果和他所判斷的一樣,指不定這賊小子會反咬一口,說是他影響了判案!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真是造孽啊!”
這時,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是在沉寂的驗尸房顯得格外響亮又突兀。
周永心中一喜,臉上洋洋得意的表情怎么也掩飾不住。
“哎,小伙子。陳家人已經死得夠慘了,你還要這樣殘害他們?!敝苡莱弥腥颂羝鹪掝^,還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不悅跟著接了一句。
謝珉沒有理會他們的搗亂。
和這些古人有什么好計較的。
“這些是他胃里還未消化過的殘渣,只需要用銀針試探一番便可以確認里面是否含有短期可致人死亡的烈性毒藥。”
謝珉將殘渣裝到一個棕色瓷碗中,遞給了周永。
看著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周遭的人早就被這種場景嚇了一跳。
周永對碗里的東西也避之不及,猶猶豫豫不敢伸手去接。
“周先生可是怕了?”謝珉面無表情端著碗,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從他手里拿過驗毒毒針。
銀針刺進糊狀物后,過了許久時間也未變成黑色。
周永瞪大了眼嚷道:“這不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我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檢驗的,所以我肯定沒有機會動手腳。”
“這不可能,他們絕對是中毒而亡的!”周永還是擰著眉,大聲叫嚷,妄圖通過氣勢壓倒謝珉:“一定是你偷換了銀針!”
謝珉早就料到他會胡攪蠻纏:“你若不信,自己試一下便是?!?
他果然又取出一枚銀針。
這一次,他仔細觀察了那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物體,里面確實還有未消化完的青菜和食物。
親自插入銀針后,一秒、兩秒……時間過了大約半分鐘,他手里的銀針也同剛才一樣,毫無變化。
“這不可能……”他死死盯著手里的銀針,喃喃自語有些失神。
懶得和他糾纏,謝珉打算繼續驗尸。
“肺部腫大,是正常人肺部的兩倍。”
謝珉檢查著其他的器官,如她所料,發現了一些外部看不出來的器質性病變。
“肺葉明顯膨大,應該超過肋骨間隙了……嗯,肺大泡孔隙也很大,應該是肺氣腫。”
“肝臟形狀不對啊,跟個皺棗一樣,膽汁的顏色也不對,考慮急性肝衰竭……”
謝珉自言自語念叨著,每一聲都像惡鬼的低語。
明明聲音不大,但在驗尸房里就像詛咒一樣讓所有人不敢動彈。
周永的臉色鐵青,看向謝珉的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怨懟,還多了幾分惶恐害怕。
此人絕非善類。
都說宸朔王視人命如草芥,他的男寵絕對是一丘之貉!
毫無預兆的,他向前一步死死抓住了謝珉纖細的手腕,對著所有人喊道:“都說胡人善巫蠱,這胡人一定用了什么巫術!”
“夠了!”
謝珉也被他的無理取鬧給惹煩了。
狠狠抽出手腕,臉色沉得可以滴墨。
“周永,你自己學藝不精如今還要往我身上潑臟水,未免太胡攪蠻纏了!”
她手上沾滿了血,說話時手里的匕首還在向下淌著血,切開解剖的器官擺在面前,就像是屠夫分解豬肉一樣稀松平常,讓人不敢直視。
“早上師爺被毒死,你沒有檢查出來,害得我和胡烈他們險些被處死;如今陳大滅門案你卻咬死是何老六下毒殺人,又想再找人替你誤診的結果背鍋嗎!”
“咚”的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謝珉將手中的匕首狠狠扎進木板上。
謝珉將目光投向了呆滯的眾人之間,皺著眉冷聲質問起早就捂上眼不敢看解剖現場的趙懷德。
“趙大人,你還要看戲嗎?”
被點到名的趙懷德睜開眼又趕緊把臉扭到一邊,慢慢挪步到謝珉身邊賠笑道:“小謝你真是人中龍鳳啊,膽量過人!”
說完他又對著周永擠眉弄眼:“老周你先等小謝驗完再說吧,其余的事咱們結案了再說?!?
周永兢兢業業在鄴城縣衙干了二十年,打心底瞧不上趙懷德這個被貶謫過來的草包,聽著他在這里和稀泥更是怒火中燒。
“這案子鄭大人早就拍板了,趙懷德你什么都不懂,還跟著這個混小子胡鬧,我看你是糊涂了!”
趙懷德本想置身事外,卻沒想到這一個兩個的都非要拉他下水。
他的笑臉頃刻間破碎,眉毛擰起,瞪大了細長的眼,怒斥周永:“什么鄭大人,本官才是現在鄴城的縣令!那姓鄭的說的算個屁!”
被他這么一罵,周永反而冷靜下來了,他一張干癟的臉拉得老長,沒再說話。
趙懷德卻不是個好惹的。
他明明本是京城的五品小官,雖然官職不大,但居然有人剛拿這北境的九品縣令來和他比較。
真是欺人太甚!
“周永,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探案這么嚴肅的事,你居然萬般阻撓,真當這里是你家嗎?”他插著腰,圓滾滾的肚子高高聳起。
在他們對峙的期間,謝珉已經做完了尸檢,對滅門案的死因也有了初步定論。
她在盆中洗凈了手,將清水染成濃重的猩紅色。
慢條斯理的擦干了手掌,她優雅得像一只天鵝。
趙懷德的視線在她和周永之間來回切換,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直接拍板:“周永,既然你賭輸了,以后便不是鄴城縣衙的仵作了。”
“這仵作一職,就讓小謝來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