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曲子……”魏九嶷輕聲呢喃,聲音低得幾乎被琴聲掩蓋。
他的手搭在二樓的欄桿上,修長的手指不知何時握成了拳。
他垂眸凝視著樓下的白衣女子,眉間似壓著千鈞重山,眼眸里浸著化不開的凝重。
她蒙著的面紗質地輕薄,隱約能窺見精致的鼻梁和小巧的下巴,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出塵的氣質。
十根如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每一次撥弦都精準得如同精心設計,琴音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激昂澎湃,將整個望仙樓的氣氛都牢牢掌控。
謝珉悄悄瞥向他,發現魏九嶷此刻下頜繃得極緊,眼中倒影出那抹白色,顯然正被某種情緒狠狠攥住。
婉轉的曲調像一池湖水毫無漣漪。突然,某個滑音陡然拔高,像一根銳利的銀針直刺她的腦仁,碎片般的回憶一時間與眼前的場景重疊起來——
在垂落如簾的藤蔓之前,謝令儀倚著湘妃竹椅,蔥白指尖在古琴上起落,婉轉的琴音自手中響起。
“阿朝,這曲子初聽婉轉悠揚,細品卻暗藏玄機,某些音節似有一股肅殺之氣。”謝令儀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映得她眉眼愈發明艷:“這曲子不若就叫《紅顏怒》罷?”
“《紅顏怒》?確實是個好名字。”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我覺得此處不如改成這樣……”
謝珉猛然回過神來,擂鼓般的心跳也漸漸放緩。
原本和記憶中謝令儀輪廓重合的白衣女子也逐漸分離開來,眼前的的一切恢復了望仙樓原本的陳設。
“這里彈錯了。”
謝珉小聲提醒,卻沒有得到魏九嶷的回應。
只見他依舊保持著沉思的姿勢,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可緊抿的唇角與微微顫抖的指尖,無一不在泄露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樓下的女子依舊專注地彈奏著,偶爾抬頭,面紗后的目光似乎與魏九嶷對視了一瞬,又迅速移開,就像不經意的巧合。
可謝珉卻覺得,那對視中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直到一區終了,魏九嶷才從剛才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謝珉:“這琴聲,你可覺得耳熟?”
“曲子是《紅顏怒》,至于人……我不確定。”
“既然事情解決了,飯也吃過了,我們走吧。”魏九嶷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瞇起眼睛,眼神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就在二人準備下樓離開時,樓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望仙樓此時用餐的所有人都被變故吸引了目光。
“小娘子,跟爺回府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這賣藝強?”
謝珉探頭望去,只見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在琴臺前,為首之人肥頭大耳,腰間掛著的虎頭刀在燈光下泛著寒光。
他將白衣女子纖細的手腕牢牢握在手中,露出輕浮之色。
女子被他輕薄,面紗下的眼神冷若冰霜。
“大膽!閣下何人?居然敢在望仙樓鬧事!”老掌柜急忙上前阻攔,卻被另一個漢子一把推開,踉蹌著摔在地上。
“老子可是鐵甲軍!”肥頭大耳的男人掏出一錠銀子,狠狠砸在桌上,“把這女子賣給我,這些錢都是你的!”
店內一片嘩然,食客們紛紛議論起來,卻因為鐵甲軍的名頭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怎么又是這個混帳!”謝珉怒不可遏。
雖然目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并不能確定,但她最看不得的就是這些酒肉之徒仗著人多勢眾,干起強搶民女的勾當。
她剛要沖下去,卻被魏九嶷一把拉住。
卻見魏九嶷神色平靜,挑眉問她:“你不會功夫,下去挨打嗎?”
謝珉被魏九嶷拽得一個趔趄,腰間香囊的穗子掃過小腿,心里一下子就涌上一股委屈。
而樓下,白衣女子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如冰:“閣下自重。”
簡單四個字,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肥頭大耳的男人聽到她說話,臉上橫肉隨著獰笑顫動:“臭娘們,你裝什么?出來給別人彈琴,不如回本大爺府里當姨娘!”
白衣女子眼底寒光一閃,袖中突然滑出三根銀針,如閃電般朝著胡彪的胳膊扎去。
眾人驚呼出聲。
可下一刻,銀針卻“當”地彈落在地,在青磚上蹦跳著滾出老遠。
男人本來沒有反應過來,先是一愣,隨即仰頭大笑,拽得女子耳上的耳墜一道顫抖:“小娘子,就這點本事?老子早有防備!”
他扯開衣襟,露出里面金光閃閃的金絲軟甲。
“瞧見沒?這可是花了大價錢從西域商人那弄來的寶貝,就你這幾根破針,還想傷我?”
男人身后的嘍啰們也跟著哄笑起來,七手八腳就要上前架住女子。
女子掙扎間,面紗滑落大半,露出精致的鼻梁和粉嫩飽滿的櫻唇,更添幾分凄美與倔強。
單看那張臉,分明和謝令儀一模一樣!
尤其是眼下的朱紅色小痣。
眼看她就要被帶走,二樓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劍鳴。
一道玄色身影如蒼鷹般疾掠而下,落地時帶起的勁風掀得杯盞叮當作響。
魏九嶷戴著半張墨玉面具,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姿,手中的利劍閃過懾人的冷光。
他一腳踹在男人胸口,力道之大,竟將這兩百多斤的漢子直接踹飛出去,撞翻了三張桌子。
男人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又疼又怒的他目眥欲裂的瞪著魏九嶷怒吼道起來。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大爺的事!”
魏九嶷緩步上前,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的心尖上。
他周身散發著凜冽的寒氣,仿佛臘月里的玄冰,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最后將目光移到了男人身上。
“冒充鐵甲軍,當街強搶民女,誰給你的膽子?”
魏九嶷的聲音低沉如暮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他伸手攬住險些摔倒的白衣女子,女子順勢倒入他懷中,發絲間若有若無的冷香縈繞在鼻端。
魏九嶷垂眸看她時,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轉瞬又恢復冷冽。
他長劍一揮,堪堪停在男人的鼻尖之前,只要再多一厘,便能將他刺穿。
“你又是什么東西?敢冒充鐵甲軍。”
男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連滾帶爬地往后退,金絲軟甲在地上拖出刺耳聲響。
“大、大爺饒命!小的叫胡彪,小的真是鐵甲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