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的長夜過去。
黎明到來。
遠(yuǎn)方。
那照常升起的旭日,終于緩緩的出現(xiàn)了。
光,從海面上一路亮閃閃鋪過來。
翻涌的波濤將那破曉之光絞碎,紛紛揚揚的灑落在這片海域上。
一個較小的身影,此刻從甲板上順著纜繩跳下,落在了那停靠在船邊的木筏上。
伴隨著光照耀在船上。
那滿是血跡的甲板和帆布上,都開始冒起了一縷煙。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味道。
很快,劇烈的火焰立刻從那帆布燃燒起來,蔓延到桅桿上,再流竄到了甲板。
穴居人的血液是非常恐怖的引燃物。
由它引起的火焰也帶著可怕的高溫。
在先前的時候,眾人們就已經(jīng)見識過,這些穴居人是如何利用自己的血液來煮沸液體和食物,眼下,只是在那陽光照射到船上的頃刻間,幾乎整艘探索船都覆蓋在了火海之中。
“丑陋的穴居人。”
“你怎么敢這么做!”
貝萊目眥欲裂的看著那熊熊燃燒起來大火的探索船。
他還是晚了一步。
緊跟隨在他身后的隨從們看到這一幕,也露出了驚恐萬分的神色。
現(xiàn)在布萊爾長老和一眾可以造船的匠人都已經(jīng)死去。
這艘船的被毀。
意味著他們將徹底失去回去的辦法。
不僅如此。
因為已經(jīng)即將要返航。
所有從這島上采摘而來的大部分果實和淡水都存放在船上和木筏上。
然而。
那穴居人看起來并不想給他們留任何的希望。
它跳上了那搬運物資的木筏,切斷了連接的纜繩,滑動著木漿,顯然就連那簡陋的木筏和上面的最后一批尚未來得及搬運的物資,也不打算留給眾人。
如果失去那些東西,他們恐怕就連在島上生存都做不到。
“殺了他!”
“不能讓他逃走。”
貝萊在暴怒中接過仆從遞過來的弓箭。
無數(shù)的箭矢,從海岸上射向了那緩緩遠(yuǎn)離的木筏。
然而。
就在這一刻。
在那破曉的陽光蔓延到海岸上,照射在貝萊的身上時。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照耀在陽光下的貝萊的身上,居然如同穴居人一般,開始燃燒起了劇烈的火焰。
那火焰蔓延的速度十分快。
在看到火苗的那一刻。
他的渾身瞬間都冒出了白煙,火焰在貝萊驚恐的目光下,迅速覆蓋了他的全身。
他努力的想用手臂撲滅火焰,但卻無濟(jì)于事。
劇烈的火焰的燒灼感。
讓貝萊在恐懼間,回憶起了布萊爾最后所說的話語。
“你害怕死亡,更害怕神罰。”
“僅此而已。”
貝萊在火焰中顫抖。
難道這,就是神對他的懲罰?
幾個隨從驚慌失措停下了射箭,趕忙過來幫忙。
但他們擔(dān)憂的也并未是貝萊,而是自己。
因為知曉返航方向的,就只有作為權(quán)能者的貝萊,如果對方一旦死去,那么他們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到島上。
“不。”
“神不會懲罰我的。”
“我是要繼承神之祭司的權(quán)能者。”
“我不可能死在這里!”
完全喪失了理智的貝萊,此刻已經(jīng)被心中的那本能的欲望所吞沒。
他沒有接過隨從遞來的斗篷,反而用他那巨大的雙手,抓住了兩個隨從。
“啊!”
“不要啊!”
“快停下啊!貝萊大人!”
驚恐的隨從在察覺到貝萊要做什么后,他們企圖求饒,然而生命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從他們身體中被抽走,化為了干尸。
在吸收了他們的生命后。
貝萊那已經(jīng)十分高大的軀體,在此刻終于承受不住那龐大的生命力量,如同撕裂開了一般,在他的身上那臃腫而龐大的血肉爆裂而開,流出了汩汩的黑色膿血。
他的脊柱和四肢的骨頭就如同生長的樹木一般,刺破了皮膚。
在它的皮膚之下,不斷有臃腫之物隆起,在痙攣中帶著血水生長而出,在那上面有著眼鼻嘴,以及各種錯位的器官,無數(shù)的頭顱和手臂在他的身軀上不斷的生長起來。
完全沒有任何人樣的貝萊失去了意識,如同怪物一般瘋狂的嘶吼著,用那怪異的龐大身軀,頂著那劇烈的火焰,朝著島嶼的陰暗樹叢中逃去。
貝萊徹底成為了一只怪物。
在那火焰中,變成了一只要比無智慧的穴居人還要更為可怖的怪物。
就仿佛。
真的遭到了神罰一般。
但是。
這一切,都與神沒有任何干系。
生命和生命之間,本就是互相排斥的。
朽命之力在汲取其他的生命時會產(chǎn)生極強的排異。
它會強行讓肉體去做出改變,以此來單純的增強生命。
它也無法消除掉貝萊身上的瘟疫,反而是在增強了貝萊的生命時,也同樣促進(jìn)貝萊身上的瘟疫的生長。
換言之。
貝萊的肉體,是在吸收其他人的生命中,逐漸變成了一具可以和那可怖的瘟疫共生的軀體。
所謂的神之恩賜。
只不過是使用了這樣的力量必要承擔(dān)的代價。
而他認(rèn)為的神罰也如此。
亦與神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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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坨坨抱著牛皮背囊在木筏上。
咸濕的海浪拍打他的身上,從他那身體上流淌出來的血液緩緩的浸過斗篷,流到了木筏上,滲入了海水里,那抹紅色,在那純白的海浪中迅速的消褪而去。
眼淚從它那黑色的眼眸中落下,一同落到了那海洋之中。
在當(dāng)初生活在穴居人的洞穴中。
在那陰暗的巢穴之中。
為了獻(xiàn)祭和爭奪食物。
它其實早就已經(jīng)熟知了死亡和尸體,以及爭斗與罪惡。
即便當(dāng)初父母在穴居人的斗爭中死去的時候,也不會感到有所悲傷。
但是。
在這個給它起了名字的老人死去后。
它終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
還有親人逝去的悲傷。
沉浸在老師死去的悲傷中。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木坨坨無數(shù)次暈死過去。
又無數(shù)次在痛苦中醒來。
一連過去了數(shù)日。
它才被那干渴的痛苦和那失血過多的虛弱喚醒,從木筏上坐起來,神色迷茫的看著海面上。
在他的手掌和手臂還有大腿處,割開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那是它為了點燃船只所付出的代價。
他受了很重的傷。
在那箭雨中,他也被一只箭矢射中。
在這數(shù)日中,有一些傷口已經(jīng)感染,流出了膿血,皮膚已經(jīng)完全潰爛下去,露出了骨頭。
在這木筏上。
不僅僅沒法包扎傷口。
那些可憐的食物也只不過能夠撐一個星期左右,如今也已經(jīng)消耗了大半部分。
他不知道方向。
也不知道自己要飄到哪里。
“回不去了吧。”
“我也要死了嗎?”
木坨坨虛弱無比的抬起頭看著大海。
大海依舊是那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抱著老師的遺物,緩緩的閉上了虛弱的眼睛。
其實。
這樣就行了吧。
自己本來就是一個穴居人。
一個本來就從未見過光,從未見過大海的生活在陰影中的穴居人。
能夠得到這樣的結(jié)局。
或許雖然很短暫。
但也足夠了。
就在木坨坨合上雙眼,靜靜的在那起伏的木筏上等待死亡的時候。
卻仿佛是感覺到了什么,睜開了那眼眸。
他先是好像看到了什么。
隨后支撐起了那血跡斑駁的羸弱的身子,愣愣的看著那遠(yuǎn)處的海平線。
在那里。
一束熟悉的光亮,似乎緩緩的照亮了海面。
那不是旭日。
也不是月亮的光輝。
那是,曾經(jīng)山洞中亮起的一道圣潔的光輝。
神。
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