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長距離跋涉可算是一種對生命的折磨。
不是因為人們好逸惡勞,本性懶惰,而是長距離跋涉對身體能量的消耗讓大部分普通人幾乎無法承受。
在這個吃不飽、穿不暖,隨便一場波折都有可能餓死全家的時代,哪怕只是五公里,對很多人來說都不啻于丟掉了半條小命兒。
好在王大崗和張韶云在宋王莊點選的人都是身子骨兒足夠硬朗的壯年勞力,體力還是有些積存的。
奈何張傳斗、遠邵華等擔憂陳漪的安危,一味催促眾人加快速度,故而當?shù)诌_大龍崗村時,很多人卻都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腿腳軟的跟踩棉花里似的。
有幾個實在堅持不住,卻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負責帶隊的王大崗眼見于此,與那幾個累倒的漢子分說幾句,卻才滿頭大汗的找張傳斗和遠邵華,急切說道:“遠特派員,張老師!爺們兒們來的時候基本上都沒吃早飯,肚兒里乏食兒,這會兒實在走不動咧!再走下去怕是要出事兒,要不咱們歇歇再走?!”
張傳斗與遠邵華看向眾人,卻見此時已有更多人坐倒在地上,只有那幾個游擊隊骨干尚且能夠堅持,但整個隊伍已經(jīng)不可避免的停滯了下來。
兩人看看眾人境況,然后相互嘀咕了一陣,甚至還爭執(zhí)了兩句。
隨后張傳斗道:“大崗,你點幾個體力好的,跟著我先去山寨打探情況,這里由遠特派員留下來暫時照看?!?
原來方才張傳斗跟遠邵華爭論的原因,的就是由誰去山寨探查情況。
張傳斗說服遠邵華的理由很簡單,他跟陳漪更熟悉,而遠邵華跟陳漪卻只有一面之緣。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遠特派員剛剛入手了一把好槍,留在這里可以保護村民們的安全,畢竟大龍崗與山寨土匪有勾結幾乎是周邊村子人所共知的事情。
只不多時,王大崗就選出了五個吃過早飯的村民,再加上張傳斗帶來的游擊隊骨干,遂與張傳斗一起,繼續(xù)往山寨而去。
這一次他們走的很慢,幾乎走了半個鐘頭才抵達山寨下面。
張傳斗和王大崗看著上山的道路卻是有些為難,這山路倒不是很陡峭,但是一路彎折,亦沒有什么遮擋,盡頭立著一座石頭堡。
若是有人拿槍守在石堡里,不敢說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卻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游擊隊若是要強攻山寨,以傳說中的土匪們的幾十條槍,游擊隊便是填進幾百條人命,怕是也很難攻下這里。
張傳斗與王大崗商量著道:“大崗,我先上山去拜拜土匪們的山門。若是情形不對,你不必顧忌我,直接回去找王支書讓他想辦法組織人手來營救陳師傅?!?
王大崗瞪大了眼珠子,叫道:“張老師,恁這是什么話!恁個書生都不怕死,難道俺王大崗揍怕死咧!恁別說咧!俺上山去!俺要是給土匪打死,恁記得給俺報仇就行!”
張傳斗待要再說,王大崗卻突然推了張傳斗一把,隨后顧自沿著山路往上跑。
只不過王大崗到底錯估了自己的體力,只跑了十幾步就不得不放慢了腳步,然后喘著大氣慢慢往上走。
張傳斗被推了一個趔趄,此時見王大崗已經(jīng)提前跑了,卻也不好再任性,只搖著頭苦笑道:“這個愣貨!唉!”
只王大崗往上爬了一段,上面的石堡里忽然傳來一個變聲的男孩兒聲音,叫道:“哎——那個人兒!你別往上來咧!再往上來俺可開槍打恁咧!”
王大崗一聽到喊聲,幾乎嚇得當場滾下山去。只聽完后才覺得那聲音是如此的耳熟,他卻是忍不住激動的大叫道:“是狗蛋嗎?狗蛋!是不是你個小王八羔子?!艸恁娘的!嚇死恁叔俺咧!!”
喊完話,王大崗一屁股坐地上就不想起來了,因為他此時卻是腿軟的厲害。
只不一會兒,就見石堡里鉆出一個半小子,扛著一桿長槍,腰上扎著一根半扎寬的牛皮束帶,牛皮束帶上則掛著一支短槍。
卻不是狗蛋又是誰!
狗蛋站在石堡前,哈哈笑著叫道:“崗子叔,恁咋來咧?”
“笑個屁!還不下來扶恁叔俺一把!”王大崗這會兒氣性大得很。
奈何狗蛋卻不挪腳,只道:“崗子叔,俺師傅可囑咐俺咧!叫俺守著堡子,誰來也不能離窩(wè)兒!恁自己上來吧!”
王大崗忍不住又大罵了幾句,不是他嘴臭,而是剛才激起的驚恐情緒需要發(fā)泄一下。
而狗蛋卻只笑嘻嘻的在上邊看了好一會兒,卻才問道:“崗子叔,剛才俺看著恁跟好幾個人一堆兒過來,那些人嘞?”
原來此時張傳斗和其他人都在山下邊躲了起來,狗蛋眼睛雖然好使了不少,卻也不曾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影。
王大崗叫道:“狗艸地玩意兒!不是恁師傅教泥鰍喊張老師來滴么?!俺還以為恁都給土匪逮著了哩!張老師帶著人在底下藏著咧!”
“原來張老師也來咧!崗子叔恁不早說!”狗蛋一聽張傳斗來了,卻才抱著槍屁顛兒屁顛兒的從山上下來,一路小跑著來到王大崗跟前。
只他下山時,身上卻稀里嘩啦的響個不停,似有無數(shù)小鐵塊在撞擊一樣。
王大崗對這種聲音很熟悉,他訝然問道:“狗蛋,你身上藏了啥?是不是子彈?還是空子彈殼?”
狗蛋近的身來,把步槍往身后一背,一手來攙王大崗,一手卻往衣兜里一掏,隨即摸出一把黃澄澄子彈抓在手里,看著足有七八顆。
狗蛋笑嘻嘻答道:“崗子叔,是師傅給俺的子彈!空彈殼算啥,狗都不要!”
王大崗看看狗蛋手里的子彈,又看看他腰間的短槍,居然還是一把槍牌擼子,再看看小子身后背著的步槍,王大崗只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在心底直竄。
那團無名火喚作羨慕,也叫嫉妒,只差一個恨字,王大崗就敢搶了這小崽子!!
他心懷不軌的淳淳道:“狗蛋,恁是俺還沒見過短槍咧,把恁的短槍給俺看看!放心,俺不要恁的!”
狗蛋可比泥鰍鬼多了,他卻一把捂著腰間的短槍,下意識的后退幾步,瞪眼道:“叔!恁是想坑俺不?!別以為俺不知道,俺爹都說恁是個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