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夜幕低垂，月色如水灑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此時的霓裳坊內，絲竹之音隱隱傳出，透過雕花的門窗彌漫開來。

坐于二樓廂房的朱樉，透過窗戶看向下方的歌舞奢靡，不禁開口道：“既然來了秦淮河，為什么不去教坊司，非得來霓裳坊？”

教坊司，又名富樂院，乃是朝廷為了集中管理樂工、歌伎，服務于宮廷和官方活動。

而且，需要明確的是明朝時期的青樓，與后世人們所理解的那種純粹以提供色情服務為主的場所，存在著很大差異。

在當時，青樓更多地承擔起了社交與文藝方面的重要功能。

它常常是文人墨客、達官顯貴們匯聚的地方。

在這里，不僅可以欣賞到精彩的歌舞、詩詞吟唱，還能與志同道合之人談論古今天下、各道學說。

“你是不是蠢？”朱棡先是狠狠瞪了朱樉一眼，眼神中滿是嫌棄，隨后才接著說道：

“現在這時候跑去教坊司，以老頭子的耳目，咱們前腳剛進去，他后腳保準就知道。”

“還不如在這里歇腳，等宵禁以后，你我再去教坊司。”

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之后，鑒于當時社會初定、秩序有待恢復的局面，設立了相當嚴格的宵禁制度。

這一制度以鐘鼓樓的報時為信號，明確禁止民眾在夜間無故出行。

一旦有人違反，便會受到笞刑等嚴厲處罰。

畢竟，在這個百廢待興的時期，對于新生的大明王朝而言，社會的穩定和秩序是一切發展的基礎。

而宵禁政策的推行，主要是為了有效維護社會治安。

在夜晚，黑暗往往容易掩蓋不法行為，宵禁能夠限制人員的隨意流動，減少盜賊、匪患等治安問題的發生，從而為百姓營造一個相對安全的生活環境。

與此同時，朱元璋也是深知，人口乃是一個王朝繁榮昌盛的根本基石。

唯有不斷壯大人口數量，方能為王朝的興盛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

故而，當宵禁之后，百姓們蟄居于家中，在沒有太多其他事務可做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繁衍子嗣便成為了一項重要“活動”。

朱樉眼眸頓時一亮，臉上露出贊同之色，忙不迭點頭：“有道理！還是老三你腦子靈光。”

又是一瞬，朱樉忽然壓低聲音，肘尖輕撞朱棡的肋下：

“對了，你這次出門帶了多少銀子？”

話罷，朱樉便是目光灼灼盯著胞弟，喉結上下滾動，眼底藏著幾分隱晦的期待。

朱棡卻是猛地轉頭，盯著朱樉的眼神像是看個傻子：“合著你空著手就來的？”

“進這秦淮河畔的館子，你居然不帶銀子？”

朱樉被問得一愣，下意識撓了撓頭：“我哪里來的銀子？”

這的確是實情，不管是大明，還是歷朝歷代，基本上都是皇子若尚未就藩，也還沒有搬出皇宮獨立，便不會有屬于自己的俸祿。

因此，他們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全都得從皇帝的內帑中支出。

如此一來，皇子們手中根本沒有多少可自由支配的錢財，又哪里能拿出銀子來隨意花銷？

對此，朱棡猛地深吸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兩下，隨后兩手一甩，錦袍袖口滑落露出光禿禿的手腕：

“真不巧，我身上比臉還干凈！”

“什么？！”朱樉瞪圓的眼睛幾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腰間玉帶扣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那你上次……”

“上次？”朱棡翻了個白眼，無奈開口：

“虧你還記得！那次咱們才坐了多久，儀鸞司的那些貨就殺了進去，茶都沒喝完！”

話罷，朱棡的語氣，還是有些咬牙切齒。

朱樉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干巴巴地擺了擺手：“好幾個時辰，也不短了。”

不過，朱樉說話間，眼神又是著往樓下瞥了一眼，看著舞姬們翻飛的水袖和熱鬧的場景，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心里更是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早知道就該偷偷藏幾兩碎銀子在身上，這下可好，他哥倆可能里子面子都得丟。

而且，這可是捅破天的簍子，馬皇后都兜不住！

畢竟，堂堂秦王、晉王竟在秦淮河畔的青樓賒賬？

傳出去不僅皇家顏面掃地，更怕是要被御史臺的奏章罵成過街老鼠，老朱也能活撕了他們！

朱棡懶得跟朱樉廢話，眼睛一下子就盯上了朱樉大拇指上那枚精致的玉扳指，“拿來吧你！”

話音未落，另一只手已經捏住那枚羊脂玉扳指，指尖稍一用力，溫潤的白玉便脫離指節。

緊接著，只聽見“咚”的一聲沉悶的聲響，那枚玉扳指已經被朱棡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朱樉見狀，臉上寫滿了愕然之色，便是指著玉扳指，看向朱棡：

“老三，你瘋了！這可是老爺子給的扳指，都夠買下整座霓裳坊了！”

說著，朱樉便是想伸手想去夠扳指，又被朱棡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只能急得直跺腳，“你拿這個抵債，回頭老頭子問起來，咱倆都得扒層皮！”

不過，朱樉這個當哥哥的，的確有點說法。

畢竟，古往今來，在眾多皇室兄弟之中，除了那些最終登上皇位、手握絕對權力的人之外，還真沒見過像朱樉這樣，如此怕自家老弟的。

而這份“獨特”，也算得上是千古以來頭一遭了！

看著急得直跳腳的朱樉，朱棡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安撫道：“你要不想讓老頭子吊起來抽，就明天再讓人來贖，誰讓.......”

然而，朱棡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廂房門口傳來一道聲音：“贖？贖什么？”

緊接著，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只見一個身著一襲華麗錦袍，眉眼間透著英武之氣的少年邁步走進了房間。

這少年身姿挺拔，步伐沉穩，臉上帶著一絲好奇與疑惑，目光在朱樉和朱棡身上來回掃視著。

看清這少年的樣貌，朱樉心中頓時一陣狂喜，眼眶差點就濕潤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么情誼，純粹是想著自己的玉扳指這下子有救了，不用被朱棡拿去折騰了。

“好兄弟！”朱樉激動之下，聲音都變得有些黏糊。

這一聲喊出來，直聽得那少年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一絲嫌棄的神色。

常茂！

開平王常遇春長子，大明開國六公之一、鄭國公！

對了，朱標明年就將迎娶常茂的姐姐為太子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