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周錦離開沙發向她們走過來，謝晏問：“商量出什么了？”

“今天先休息，明天去市場的信息販賣點。”

許未剛剛和周錦學會了坦蕩，她直白發問：“打聽到之后呢，我們能做什么？”

“當然是大咧咧出現在他們眼前啊！”周錦激動起來，“讓他們看看余梨過得有多好，讓他們知道自己多沒用，氣死他們。”

見二人不說話，周錦更急了：“你們沒看見他們隊名叫什么嗎？”

謝晏嗤笑道：“相親相愛一家人。”

周錦呸了一聲：“真夠惡心的。”

新房子很大，各處都很寬敞，衛生間很大，有一個淋浴間和一個浴缸。

世界重置之后沒有電，而太多隊伍里又沒有電系異能者，所以需要用電的東西都變得很奢侈，比如洗澡。

余梨看著謝晏和許未燒好滿滿一缸的熱水，感嘆道：“我們隊的配置真高，沒有電系勝似電系。”

余梨埋在水里，只露出一個頭，躺在溫熱的水里昏昏欲睡。

其余四人都在淋浴間洗了澡，所以余梨可以很長時間不用出來。

她被水包圍著，感覺到家一樣的的溫暖，可其實真正的家并沒有帶給過她溫暖，或者說只在她很小的時候有過。

她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她和媽媽一起出去露營。

晚上躺在露天的帳篷里，媽媽把她抱在懷里，溫柔地唱著搖籃曲，指著天上的星星，一顆顆訴說。

“明天，我會知道媽媽住在哪里，會知道她過得怎么樣。”余梨喃喃自語。

晚上分房間的時候，余梨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她分到了唯一的一個單間。

剩下的四人，撕掉了強者排行榜——那是她們擁有的唯一一張紙。

空白的紙分成四份，寫下每個人的名字進行抓鬮。

最后的結果是許未和顏寧住在右邊的房間，謝晏和周錦住在左邊，余梨一個人睡在最中間的小屋。

許未和顏寧的房間里擺著兩張單人床，她們一左一右，中間隔出一段不小的距離。

許未平躺在床上，感覺有些緊張，她努力回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她們上一次單獨相處是什么時候。

她們好像不太熟。

就連她有潔癖這件事，都是從她的遺言里聽來的。

許未會永遠記得那天：顏寧躺在土地上，渾身顫抖。

她溺水般不住地大口呼吸，可是痛苦依然席卷著她，緊緊抱著她。

血水和淚水糊了她一身。

許未不停擦拭她的臉，可是卻無法阻止它們源源不斷地涌出。

謝晏跪在顏寧身邊，握緊她的手，語氣平靜到可怕：“我們會給你報仇的。你有什么遺言，說吧。”

聽到謝晏的話，顏寧的頭費力偏向她，她伴隨著呼吸聲和嘴角慢慢流出的血，說了最后一句話：“好多血……好臟啊。”

所以許未選了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她不敢和顏寧靠得太緊，怕被聞到她靈魂里流淌的血腥味。

許未一直覺得，她不了解周錦和謝晏，直到今天和顏寧待在同一個空間里，她才忽然醒悟：她不了解她們所有人，就像她們也不了解她一樣。

房間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許未聽著顏寧沒有規律的呼吸聲，知道她也還醒著。

許未輕輕問：“你睡著了嗎？”

這聲音盡管很小心翼翼，但在一片黑暗里聽來還是很突兀。

“沒有。”顏寧平淡回答。

許未努力尋找話題：“你比我大一歲是嗎？”

“十個月。”

“哦。”

許未有點尷尬，等著顏寧接下來告訴自己她的生日，可是沒有等來。

于是她繼續問：“你生日什么時候？”

“8月1號。”

“好巧，我6月1號。”

許未說完，久久沒有聽見對面的人回話，她更尷尬了，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拉，蒙住了大半個頭。

良久，顏寧輕嘆一聲，說：“我知道。”

“啊？”

“一個多月前夜談，你說過。”

“是嗎？”

許未努力回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前世的這個時間，她們的關系還很差，組隊五個月之后，許未才把她們當成朋友。

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她對她們的記憶才開始清晰。

顏寧如數家珍：“你和周錦18歲，她9月28；謝晏22歲，3月12；余梨12歲，2月23。”

許未一邊把它們牢記在心里，一邊不服氣地說：“年齡我還是記得的。”

“抱歉，低估你了。”

顏寧的語氣還是沒有任何起伏，許未卻莫名覺得這聲抱歉有點嘲諷的意思。

“不是嘲諷你，”顏寧默默補充道，“我們知道你最近狀態不對，很多事情都不記得。隊長說，你突然出現的新異能和莫名突破的舊異能，帶給了你很大的負面影響。”

沒想到她們這么關心自己，許未無聲笑笑，問：“謝晏還說什么了？”

“讓我們順著你，不要刺激你，不要問你關于異能的問題。”

許未想知道現在的自己比起之前，有沒有更討她們的喜歡，于是她問：“我最近，有什么性格上的變化嗎？”

“有。”

“什么？”

顏寧放慢語速：“更幼稚了。”

“怎么可能，”前世活到四十歲的許未下意識反駁，“我活了那么多年。”

顏寧淡淡道：“成長是心理上的，不是年齡上的。失去靈魂的人活一百年，不如擁有靈魂的人活一年。”

許未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

前世的許未活了四十年：十八歲之前渾渾噩噩、一無所有，十八歲那年遇見了她們，擁有了她所認為的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短短兩年，兩年，就永遠失去了她們。

她把后來的二十年，過得像同一天。

吃飯，然后殺人；

睡覺，然后殺人；

上廁所，然后殺人；

打聽仇人的信息，然后殺人；

尋找敵人的軌跡，然后殺人。

很多時候她搞不清楚，自己做的這一切是為了她們，還是為了自己。

她大概真的從來沒長大過。

許未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前世的一場場噩夢，一個個象征死亡的場景交替出現在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