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的火龍熄滅后第七日，云舸在焦土上支起青銅天平。左盤盛著突厥貴族的金冠，右盤壓著回鶻使節的彎刀，秤桿卻紋絲不動——權謀與殺戮，終究難分輕重。

“娘子，郭將軍在暗渠等您。“阿勒泰的聲音驚飛了禿鷲，云舸望著盤旋的鳥影，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天下如秤，心為定盤星。“

暗渠深處潺潺水聲中，郭子儀正用匕首刮著鐵銹。他腳下躺著具蓋著白布的尸體，脖頸處赫然插著云記商隊的銅錢鏢。

“某家查遍隴右道，只找到十二個活口。“他忽然將匕首刺入尸體咽喉，暗紅色血珠涌出時，露出皮下泛著藍光的毒鐵，“都中過突厥的狼毒箭。“

云舸蹲身查看箭傷，指尖忽然刺痛——傷口邊緣竟長出細密白毛，這是西域雪山特有的尸毒。“將軍可知，狼毒花需用鮮血澆灌？“她忽然扯開尸體衣襟，心口處赫然刻著龜茲蓮花紋，“三日前，我在可汗金帳廢墟，見過同樣的印記。“

話音未落，暗渠外傳來急促馬蹄聲。云舸反手將毒箭擲向來處，卻見阿勒泰踉蹌而入，鐵甲上插著支火把，火焰竟是詭異的碧綠色。

“回鶻人……在榷場撒了磷粉……“他話未說完，整個人突然自燃起來。云舸拽著郭子儀后退時，看見火光中浮現出半張人臉——正是白日里在市集遇見的龜茲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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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榷場廢墟飄著磷火，云舸踩著《水經注》的方位行走，每步都精準避開地下暗渠。她手中羅盤指針瘋轉，這是地底有磁石的征兆，也是師父教她的尋龍點穴之術。

“娘子當心！“郭子儀突然將她撲倒，一支淬毒箭矢擦著羅盤飛過，釘入焦土時滋滋作響。云舸趁機將磁石粉末撒向空中，粉末在月光下凝成半透明人影——正是那龜茲商人，此刻正站在十丈外的沙丘上。

追至沙丘時，云舸忽然駐足。腳下沙粒泛著幽藍，這是用毒鐵礦粉混合狼毒花汁染成的。“將軍可見過會走路的沙丘？“她忽然將磁石拋向空中，沙粒如活物般翻涌，露出底下埋著的三十具水晶棺。

每具棺中都躺著個突厥貴族，皮膚上爬滿白毛，眼珠卻泛著詭異的藍光。郭子儀長槍挑開棺蓋時，云舸忽然嗅到股熟悉的氣息——是泉州油井特有的硫磺味。

“他們中了尸毒。“她劃破指尖，將血滴在最近的水晶棺上。血液竟逆流而上，在棺蓋畫出半幅蓮花紋，“將軍可知，蓮花在龜茲語中，意為'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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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云記榷場掛起了三色商旗。藍底銀緞象征唐軍，赤紅狼牙代表突厥殘部，而最頂端的龜茲蓮花，正被云舸用毒箭箭頭挑成碎片。

“娘子，龜茲使團送來百匹絹帛。“阿勒泰抱著木匣進來時，云舸正在調試新制的磁石羅盤。羅盤中央嵌著半塊水晶，正是從沙丘下的水晶棺中取出的。

她接過木匣的手忽然僵住——匣底墊著半張人皮，上面用突厥文寫著：“我要你的血，和磁石。“窗外傳來夜梟啼叫，云舸將人皮湊近鼻尖，忽地冷笑：“將軍既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郭子儀旋身避開毒箭，玄甲上竟沾著片新鮮橄欖葉。“某家剛從敦煌回來，月牙泉底埋著三十具鐵尸。“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腰間佩劍上。劍格處刻著龜茲蓮花紋，正是白日龜茲使團的旗幟。

云舸正要抽手，帳外忽起喧嘩。阿勒泰提著個人頭沖進來，那人雙目圓睜，赫然是白日來送禮的龜茲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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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打更聲傳來時，云舸已站在敦煌莫高窟。她身后跟著十輛騾車，每輛車都載著特制陶罐，罐口用七層桑皮紙封著，隱約可見黑色液體涌動。

“娘子真要如此？“阿勒泰握緊韁繩，騾馬鼻息在夜色中噴出白霧，“一旦點燃，整個西域都要化為焦土。“

云舸將最后一罐猛火油埋進暗渠，這是她用泉州油井底部的原油提煉的，遇火即燃，遇水更烈。她忽然想起八年前那個暴雨夜，師父渾身是火地沖進作坊，將半本《天工開物》塞進她懷中：“記住，火能毀世，亦能新生。“

“點火。“她割破手掌，將血涂在引線上。暗紅血跡順著陶罐縫隙蜿蜒而下，像極了阿史那金帳廢墟里的鐵水。

爆炸聲比春雷更震耳欲聾。云舸在氣浪中翻身躍上馬背，回頭時，看見整片戈壁都燃成了火龍。火光中，她看見郭子儀率玄甲軍破營而出，也看見龜茲騎兵在火海中化作火團，更看見地平線盡頭，阿史那可汗的金冠在火光中閃爍——那上面綴著的，正是她十年前埋在敦煌的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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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熄滅后的第七日，云舸在廢墟中找到了半塊未熔的水晶。她將水晶嵌進羅盤，指針突然直指東方。

“娘子，郭將軍在玉門關等您。“阿勒泰的聲音驚飛了寒鴉，云舸望著盤旋的鳥影，忽然輕笑。她知道，這場烽煙，才剛剛燒到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