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行商陳志,叩見知縣老爺!”
當李斌所穿的細緞皂靴,濺起青石板路上的水漬時。那商隊掌柜便習慣性地撩起衣擺,膝蓋微彎...
陳志不知道那官員的轎子為何停下,但他卻清晰地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能求得平安。
“雨天路滑,免跪!”
在李斌的視角里,那尖嘴掌柜的聲音有些難懂。
有點像后世的粵語,卻又不盡相同。不知道是同一種語言體現在歷史年代上的差異,還是那掌柜想要說官話,卻又說不標準導致的怪異。
哪怕聽不太明白,但只要看看對方的動作,李斌也大致能猜到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抬手表示寬仁后,李斌的腳步徑直走向了五輛囚車中的最后一車。
在那木籠里關著的人,與前四車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首先就是服裝,前四車人,多半腳踏草鞋、木履,身披粗布麻衣。而這最后一車上的女子,則多半披著相當寬大的頭巾。頭巾包裹著她們的面部,一路沿著腰身下垂...
有點像前世阿拉伯世界的女人所穿的黑紗,又有點像印度女性常穿的紗麗。
隨著李斌的目光看去,這一車內的六個女性。在躲避李斌的目光時,躲閃間,不經意露出了她們耳垂處的一絲猩紅...
如果李斌所料不錯,那耳垂處的傷痕,極有可能是被人奪去耳墜等首飾時刮出的傷勢。
當然,若她們只有這服裝上的不同,那或許不足以引起李斌的注意。
可如果她們的膚色,并不是印度或者阿拉伯人那種黃色,反而潔白至極呢?
高聳的鼻梁,碧色的瞳孔,加上自然微卷,有些發紅的頭發...
這幾個特征一結合,這特么不是非常典型的南歐人面孔嘛!
這還是在1523年的大明嗎?
“這些人是哪里來的?本官看她們,不似那窮苦之人。”
在皂隸撐著的油紙傘下,李斌頗感好奇地問著身邊,淋在雨中作陪的陳志。
“老爺好眼力,這幾個佛郎機人的確不是一般人家。那個年紀最大的,乃是賊首別都盧的妻子,剩下五個小的。兩個是那賊首的女兒,一個是從賊疏世利的妻子,剩下幾個則不知來源。”
“那賊首別都盧手下有一千多號人,若放在咱大明,相當一個千總。”
見李斌似乎對這些夷女有興趣,陳志習慣性地進入了商人的推銷模式。要不是及時住嘴,怕是連“這幾個女子,相當千總夫人”的話都能冒出來。
而另一邊,李斌在聽到這陳志的描述后,忽然想到了前月邸報中的一篇記載:
嘉靖元年,佛郎機人別都盧寇廣東。初,別都盧恃其巨銳利兵,劫掠滿剌加諸國,橫行海外,至率其屬疏世利等千余人,駕舟五艘,破巴西國,遂寇新會縣西草灣。
備倭都指揮柯榮、百戶王應恩率師截海御之,轉戰至稍州。向化人潘丁茍先登,眾兵齊進,生擒別都盧...
余賊米兒、丁甫思、多減兒等復率三舟接戰,火焚先所獲舟,百戶王應思死之,余賊亦遁。
這篇邸報的原文,是廣東巡撫都御史、巡按御史的奏報。都察院轉奏后,上命:就彼誅戮梟示...
這種提振士氣民心,且已經批復完成的事情,邸報中通常描述得比較詳細。而曾經生活在一個外貿極其發達的時代里的李斌,又天然對這些“外事”比較有興趣。
所以,這會李斌只是聽陳志簡單一說,便大概猜到了這些人的來路。
為了確保沒有意外,李斌再次追問:“可是那會新縣西草灣的海寇之女?”
“老爺您這都知道?這正是那番邦海寇之女。那賊寇無狀,一路劫掠,沿海百姓苦其久矣。幸得我大明悍卒,犁庭掃穴...”
眼看那陳志的嘴巴又要開始“跑起火車”,李斌連忙打斷:
“行了行了,這些馬屁話,本官不愛聽。說吧,這些人,本官打包的話,要付你多少銀子?”
佛郎機人?葡萄牙人?
與眼下大明這些人,普遍認為佛郎機就在滿剌加附近不同。
李斌可是清楚地知道,這幫歐洲人到底有多能跑...
還有那邸報中所提及的巴西...
那亦不是朝臣眼中的南洋小國,區區夷狄。
若李斌所料不錯,那“巴西”,極有可能就是后世的那個,地處南美洲的巴西!
結合葡萄牙人占據澳門的歷史,買下這些“海寇之女”:
最好的結果是能夠通過她們,聯系到澳門的葡萄牙人,再通過葡萄牙人中轉獲得南美的橡膠;
其次則是可以通過這些葡萄牙人,進行對歐貿易,充分發揮貿易順差國的優勢;
至于最次?
最次這不是還能多一批美婢嗎?
“大人所言當真?若真全要,大人賞50兩就行。那年老色衰的賊妻,小人做主,就送大人當個添頭。”
商人有商人的特點。
早就感覺李斌似乎對這些夷女有意思的陳志,此時聽到李斌的話,臉上的媚笑更甚。不僅絲滑地將“老爺”換成“大人”,更是故作豪邁地表示買五送一。
卻不想,他遇見了一個正處窮酸境地的李斌...
“你這奸滑之徒,莫不是當本官好糊弄?這夷女之色,勝在獵奇。除此以外,僅面白甚雪一項,可堪入眼。就這樣的貨色,你敢要本官十兩銀子?!”
李斌瞪了那陳志一眼后,便大步走近囚籠。
也不知道眼前這幾個西女,是在歐洲時,就被那糞坑般的環境給腌入味了;還是這廣東至京師路上,沒有梳洗的緣故。僅僅是靠近那囚車,李斌便能聞見一股濃烈的酸臭味。
伸手抓過一距離籠邊最近的夷女,李斌粗暴地掀去她的頭巾。
不管那小白臉上的驚惶,李斌將手強行伸進她的嘴里...
然后學著曾經見過的奴隸商人摸牙口以判斷“品相”的樣子,一陣搗鼓。
甭管陳志能不能看出,自己這是在外行裝內行。
總之在一陣搗鼓后,李斌冷冰冰地開口反問道:
“本官摸這夷女...其乳牙似乎都沒脫去。猜其年歲,不過八九之數...可對?”
迎著李斌那酷似“敲詐”般的嘴臉,陳志欲哭無淚。哪怕他很想指著被李斌捏在手里,那身高足足170的女孩反駁:“這特么拔穗?!”
但當李斌身后,那些挎刀皂隸不善的眼神看來時,陳志只能點頭:“大人說得分毫不差,她就是八歲!”
“甚好,本官也不欺負你。此女,本官出4兩,還有這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