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最近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陳瑤卿回到住所,將這一周在校園里的觀察和處理情況簡明扼要地向屋內的一位女子匯報。除了那起校園霸凌事件,以及一名似乎在暗中觀察他的女同學之外,其他都還算平靜。
“那女孩盯著你,有看出什么動機嗎?”那名女子約莫三十歲,坐在沙發上,雙手動作不停:一邊在手機上調閱資料,一邊在記事本上飛快地寫下長串數字,仿佛在解某種公式。
陳瑤卿搖了搖頭,表示目前還沒看出端倪。
“包是暗戀你的!”身旁傳來一聲略帶調侃的插話,聲音清脆,還帶點笑意。
說話的是妙妙——十九歲,蘭清妍的秘書。她身材高挑,扎著一束高馬尾,穿著寬松的連帽衛衣,顯得青春洋溢。性格總是帶著點輕快與不正經,卻也藏不住她記憶力驚人的一面。
陳瑤卿看了她一眼,懶得回應,只用表情表達了“無聊”的態度。
“妙妙,上次讓你處理的資料怎么樣了?”蘭清妍放下筆,從沙發上站起,走到衣架邊拿起外套。
“干凈利落,毫無痕跡!地點已經鎖定在隔壁市。”
蘭清妍點了點頭,順手拍了拍陳瑤卿的肩膀。
“你繼續留意校園那邊,有異常第一時間通知我。那組犯罪團伙的大門密碼我基本解出來了,妙妙也已經完成定位。我們今晚就出發去明溪市,預計明晚回來。”
陳瑤卿站在玄關前,聽著門鎖輕響的那一瞬,有風從門縫鉆進來,帶走室內一絲殘留的咖啡香。蘭清研披著那件慣穿的風衣離開了,她和妙妙此刻大概正要去乘著車,沉入下一場黑夜之中。
那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像某種標志,牽動著他記憶深處某個不愿輕啟的片段。
他回頭看了眼那張還未清理的桌子——幾頁文件、幾行被劃掉的草稿,還有蘭清研留下的筆,靜靜躺在紙張邊角,仿佛仍有溫度。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那個雨夜。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徘徊在邊緣的“棄子”,卷入一場不屬于自己的事件,被迫做出選擇。
她沒有多說話,只在他面前停下腳步,遞來一張干凈的手帕。
“你不是他們想定義的那種人。”
“如果你愿意走進來,‘我們’可以給你新的立場?!?
她沒有解釋“我們”是誰。
直到后來,他才逐漸明白,所謂的“我們”,指的是那個存在于主流秩序陰影之外,卻無時無刻不在介入、維穩、拆解風險的力量——
暗翼司。
一個從不出現在公開記錄中的組織,
一個連名字都像是禁忌詞匯般,任何搜索引擎都查找不到的存在。
而蘭清研,正是他踏入這片陰影的引路人。
他靠在沙發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發呆,腦中浮現出她剛才說的話。
“我這邊大致解出犯罪團伙總部大門的密碼了,妙妙也已經完成了定位,我們這就出發去明溪市,預計明晚回來?!?
她總是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說著能讓任何一個普通人后背發涼的句子。
他們維護的“秩序”,到底是什么?
是誰賦予了他們定義“異?!钡臋嗔??
而他,現在真的是“他們”之一了嗎?
他輕輕吸了口氣,沒得到答案。
他們所執行的,并不總是光明正大的事。
有時候,是監聽;
有時候,是清除。
在他進入暗翼司的第一年,他曾旁聽過一次非正式的行動復盤會議。
那天,他記得很清楚,有人對一個“直接放火焚毀證據并擊斃涉案者”的決策提出質疑。
回應那位質疑者的,是一聲短促的冷笑:
“我們不是來講法律課的。”
自那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
即使在這片由黑暗組成的體系中,也存在不同層級的“黑”。
他記得蘭清研在會議結束后說過一句話,語氣很輕:“我們執行的是方向,不是手段的暴政?!?
從那時起,他知道,自己和她站在同一個陣線上。
夜漸深,城市在朦朧燈光中沉靜下來。陳瑤卿從住所出來,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風不大,卻帶著些濕潤的味道,像是預示著一場不大的雨將至。
他停在街角便利店前,推門而入。店里空無一人,只有冷藏柜發出微弱的嗡嗡聲。他拿起一瓶水,又隨手拎起一包打折的飯團,站在收銀臺前等候。
“咦?真巧。”
他回頭,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江蘊涵。身穿一件淡灰色的衛衣,發尾有些凌亂,臉上帶著日常疲憊后的放松。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監視”誰的人。
“你也來買晚飯?”她笑著問。
“順路?!彼鸬?,眼神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飄開,而是停留在她臉上多了一秒。
她走到他旁邊,從貨架上拿下一袋剛貼上打折標簽的面包,“這家店每晚九點準時貼折扣,挺實在的?!?
“你經常來?”他看著她手里的面包,語氣不輕不重。
“嗯。算是習慣了吧。”
兩人一前一后排隊結賬,氣氛有些微妙地輕松了下來。江蘊涵低頭掃碼,他忽然偏過頭,像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暗戀我???”
話音剛落,江蘊涵手一頓,險些把面包丟到地上。
她抬起頭,一時間似乎沒反應過來,眼里閃過一瞬的錯愕,然后是警覺,又迅速壓回去。她輕咳一聲,強作鎮定地回道:“……癔癥?”
“也有可能?!标惉幥漭p聲答道,眼底卻掠過一絲近乎察覺不到的笑意。
他記得妙妙那句隨口的調侃,本來沒太當回事,但卻實實在在地記住了,性格真是有點輕微的惡劣呢。
江蘊涵結完賬,往門口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回頭看他一眼:“你經常用這種方式和人搭話?”
“不是?!彼届o地接過收據,“你是第一個?!?
“我得為你祈禱對方心理素質好一點。她笑著,走進夜色中。
陳瑤卿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眉頭微微一動。
第二日,如往常一樣無趣的校園日常過后,已是夜色悄悄降臨,暮色沉沉。
陳瑤卿趴在客廳的桌邊,一手支著頭,一手機械地在筆記本上抄寫著教科書上的段落。筆跡一排排堆疊著,字跡潦草得幾乎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因為上課走神被罰抄課文三篇啊三篇,他現在正奮戰在第二篇。
門外傳來一陣鑰匙轉動聲,緊接著是妙妙的聲音:“我帶了好吃的回來哦——!”一邊喊著,一邊抱著幾袋打包好的熱騰騰的飯菜走了進來。
蘭清研緊隨其后,換了鞋,一如既往沉靜低調。只是眉眼間,比出發前似乎柔和了幾分。
“歡迎回來,組長?!标惉幥鋺醒笱蟮卮蛄藗€招呼,連頭都沒抬,繼續和課文奮戰。
蘭清研微微一笑,沒有作聲,只是走到沙發邊坐下,翻看起通訊終端上的更新內容。
——就在這一片日常輕松氣氛下,蘭清研的通訊器突兀地震動了。
她掃了一眼,眉頭輕輕一皺,然后起身朝陳瑤卿走來。
“瑤卿,附近兩公里內發生一起疑似綁架案,鷹眼下發了委托,需要人就近確認情況。”
陳瑤卿終于抬起了頭,筆一甩,眼底掠過一絲懶散又帶點興趣的光:“這么巧?”
“地址發給你了,自己注意安全。只是初步調查,不要求正面沖突。”蘭清研簡潔交代,動作流暢地把一份簡短的情報資料轉到了陳瑤卿的終端上。
陳瑤卿收拾起桌上的本子,穿上外套。
“早點回來啊——!”妙妙在背后揮著手。
陳瑤卿拉開門,夜風撲面而來,涼而不刺。他邁步加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趕往現場途中,蘭清研發來補充訊息:
【有其他單位已接管案件。你不必強行介入,但可以觀察并記錄現場情況。】
“其他單位?”陳瑤卿挑了下眉。
通常來說,附近臨時調動也該是自己小組的人才對——是哪個組?還是說,是那些自由行動的小組成員?
他并未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兩公里,很快抵達。
街道上的燈光稀稀拉拉,巷口的一側有些昏暗。
陳瑤卿踏進巷口時,動作自然,腳步懶散,像個隨意路過的行人??上乱幻?,他便止住了步子。
前方隱約可見兩撥人影對峙著。
一邊是三名男子,神情警惕,手中似乎隱約握著什么東西。另一邊,僅僅是一名少女,孤身一人,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微微偏頭,聲音冷靜:
“你們要的錢,我可以轉給你們。但是,你們劫持的人,必須現在放了?!?
巷子里回蕩著她干凈利落的嗓音,沒有絲毫慌張。
陳瑤卿倚在不遠處的墻邊,瞇起眼靜靜觀望著。
是她,江蘊涵?冷靜,克制,眼底藏著鋒銳。
但她此刻身上那種與年紀極不相符的老練與沉著,遠比校園里的印象更為鮮明。
綁匪為首的一人放肆地大吼:“你是弱智嗎?!我們只要現金!立刻!馬上!”
他手腕一動,似乎想掏出什么。
氣氛在一瞬間緊繃。
江蘊涵面色不變,聲音卻低了幾分:“你們應該清楚,現在還有多少人在暗處盯著你們。想賭一把也行,不過后果——自己擔?!?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潑得綁匪們動作微微一滯。
短暫的沉默。
陳瑤卿倚著墻,微微挑眉,看著眼前局勢慢慢向著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他本可以出手。但此刻,他卻生出一點點不合時宜的興趣。
——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夜風拂過巷口,吹起江蘊涵耳邊的一縷發絲。那利落的短發,就如她利落的行事風格。
她微微側頭,神情沉著得近乎冷酷。
氣氛僵持著。綁匪們咬牙,額角隱隱冒汗。即使他們滿口威脅,內心卻已在動搖。
眼看局勢朝著江蘊涵一方傾斜,為首那人忽然咬了咬牙,抽身就要朝劫持的目標靠近,似乎意圖直接挾持帶走。
動作快而突然。江蘊涵眼眸微凝,身體重心下沉,已然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而就在這瞬間,一只手從黑暗中探出?!獪蚀_無誤地,按在了那名綁匪的肩膀上。
“——別動?!?
低沉的聲音,幾乎貼著耳朵響起。夾雜著微不可察的冷意。
那名綁匪渾身一僵,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一股怪力反扭,重重摔在地上,手中握著的小刀也當啷一聲滑落。
剩下的兩人一怔,本能地想要反擊,卻在看到暗巷中突然浮現出的第二個身影時,齊齊止了動作。
少年身形高挑,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垂在身側,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懶散笑意,可那眼神,卻冷得像寒水。
“綁匪都這水平嗎?”他嘖了一聲,似在遺憾。
江蘊涵微微偏頭,目光第一次真正與他交匯。淡淡的月光下,她看清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懶散里透著審視。
氣氛一時微妙起來。
綁匪們終于徹底慌了,一個踉蹌著想逃,卻被江蘊涵一記利落的肘擊攔下,另一人則在陳瑤卿閑散地伸出一腳后,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短短幾秒,局勢翻轉。
直到江蘊涵確認被劫持的人已無大礙,她才稍稍收斂了神色,抬眼望向陳瑤卿,輕聲開口:
“謝謝?!?
陳瑤卿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應該我說才對,F5?!?
江蘊涵怔了一下。
——他知道我的代號?
少年懶洋洋地轉身,似乎并不打算解釋,只是隨意地丟下一句:
“哦對了,記得報警叫警察處理這些家伙,我可不喜歡私刑?!?
話落,他踩著巷子濕冷的地面,慢悠悠地離開,背影瀟灑而漫不經心。
江蘊涵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某個角落輕輕動了一下。
夜風繼續吹過巷口,帶走了巷中短暫而鋒利的火光。
陳瑤卿回到住所時,門口已經傳來了熟悉的笑聲和輕松的對話聲。
“你再不回來,我都要把晚飯吃光了,快點回來和我搶!”妙妙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一絲調皮的語氣。
陳瑤卿抬腳進門,看到妙妙和蘭清研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打包盒子,飯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妙妙正笑得一臉得意,顯然是因為自己搶先享受了晚餐。
“好了好了,知道了?!标惉幥錈o奈地搖頭,笑了笑,“今天又買了這么多?”
“那當然,今天可有好東西!”妙妙豎起大拇指,一臉興奮,“蘭姐說這是在明溪市找的特色美食,今天就當是慶功宴!”
蘭清研淡淡一笑,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你今天也不輕松。任務結束回來也沒心思做飯,索性買些現成的。”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目光隨意掃過陳瑤卿和妙妙,言語中透露著對下屬工作的認可和關心。她不像妙妙那樣張揚,但也同樣展現著細膩的一面。
陳瑤卿坐下,拿起一盒飯,略微有些疲憊,但心中卻因為這份熟悉的日常而感到輕松了些。任務、行動、組織——這些壓力暫時都可以放到一邊,和隊友們共享這頓簡單的晚餐,似乎是種最好的解壓方式。
他不自覺地笑了笑,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