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飄著槐花，霍去病卻聞到了鐵銹味。馬蹄踏過青石板縫隙里新漆的血跡，那些暗紅色澤在正午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三天前河西軍報抵京時，丞相府連夜運出二十七具蓋著白麻的尸體。

“陛下在通天臺等您。“黃門侍郎的聲音尖細得不自然，他捧著的青銅燈盞里，鮫人油燃出的青煙凝成骷髏形狀。

霍去病按了按懷中虎符，玉質的寒意透過犀牛皮甲。昨日途經灞橋時，河水突然倒流，他在漩渦里看見自己身披玄甲立于尸山血海，背后插著七柄星芒凝成的長劍。

三百丈高的通天臺在望，七十二盞青銅人魚燈突然同時熄滅。霍去病左臂圖騰驟然刺痛，他抬頭看見北斗第七星搖光竟偏離了天軌，星芒如血滴落在白玉階上。

“愛卿可知昨夜天狗食月？“武帝的聲音從云紋幔帳后傳來，十二冕旒的玉珠碰撞聲里帶著金石之音，“欽天監說，破軍星的光芒蓋過了紫微垣。“

霍去病單膝觸地，懷中虎符突然變得滾燙。他聽見身后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九層星臺緩緩升起，青銅渾天儀表面二十八宿的位置正在滲出暗紅液體。

“這些是...“霍去病瞳孔驟縮，渾天儀中心的紫微垣星圖上，赫然插著三支沾滿綠銹的箭矢——與祁連山古尸心口的隕鐵劍形制完全相同。

武帝抬手掀開幔帳，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紋竟在逆時針旋轉：“十五日前，長樂宮地磚滲出黑水，太卜用龜甲占卜...“他舉起龜甲，裂紋組成猙獰的鬼臉，“說是大兇，需用九十九個戌時生人獻祭。“

話音未落，渾天儀突然爆發出尖嘯。霍去病腰間環首刀自主出鞘三寸，他看見那些暗紅液體在星圖間流動，漸漸勾勒出祁連山血色星圖的輪廓。左臂圖騰亮起的瞬間，通天臺的地磚縫隙里鉆出無數青銅根須。

“陛下小心！“霍去病揮刀斬斷襲向武帝的根須，斷口噴出的黑霧中浮現出人面蜈蚣。虎符中的星光自動結成屏障，卻聽見武帝冷笑：“果然，只有破軍星能引出這些陰墟之物。“

整座通天臺開始傾斜，霍去病腳下玉磚化作流沙。無數戴著青銅面具的宦官從陰影中涌出，他們手中的鏈刃泛著熟悉的幽藍光澤——與冰川古尸的火焰同源。

“這就是陛下的待客之道？“霍去病旋身避開鏈刃，刀鋒劃過青銅燈柱迸濺的火星里，他看見武帝的影子長出九條狐尾。

流沙突然凝固，霍去病左臂圖騰刺破皮膚，金色血液滴在地面形成二十八宿陣圖。渾天儀中的箭矢劇烈震顫，他福至心靈地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在虎符表面：“天罡列宿，諸邪退散！“

虎符中沖出七道星魂，化作持戟武士虛影。鏈刃斬在星魂身上發出鐘鳴，霍去病趁機躍上渾天儀頂部。當他握住紫微垣位置的箭矢時，整座長安城的地脈都在轟鳴。

“不可！“武帝的驚呼首次失了從容。

箭矢離體的剎那，霍去病看見幻象：未央宮地底埋著青銅巨鼎，鼎中沉浮著十二具金棺。每具棺槨都連著九條鎖鏈，鎖鏈盡頭拴著山岳般的巨獸骸骨。最中央的金棺突然睜開豎瞳，那眼睛與他在祁連山裂縫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現實中的渾天儀轟然炸裂，霍去病被氣浪掀飛時，懷中掉出白袍方士的玉牌。玉牌接觸星魂血液的瞬間，投射出昆侖虛的影像：雪峰之巔倒懸著青銅城池，城中高塔上鎖著背生雙翼的巨人。

“原來你已去過牧野...“武帝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的身軀正在琉璃化，“那就留不得你了。“

霍去病揮刀劈開墜落的青銅梁柱，卻發現通天臺外已成絕境——三百羽林軍張弓搭箭，箭頭浸著克制星光的黑狗血。更遠處，欽天監的觀星塔頂亮起囚龍陣的紫光。

“未央衛尉好手段。“霍去病抹去嘴角金血，虎符上的破軍二字正在灼燒皮膚，“但陛下似乎忘了...“他忽然將箭矢刺入左臂圖騰，“當年驃騎將軍教我破陣時說過——“

圖騰吞噬箭矢的剎那，祁連山繳獲的青銅戈頭從軍囊中飛出。戈頭與箭矢碰撞出熾白火花，竟在空中拼湊出半張星圖。霍去病順著星圖軌跡揮刀，刀氣撕裂的空間裂縫中傳來戰馬嘶鳴。

八百河西鐵騎踏碎虛空而來，他們鎧甲上的星紋與霍去病共鳴，在長安上空結成北斗殺陣。趙破奴一馬當先撞開羽林軍，手中陌刀挑飛三架弩車：“校尉，地動時我們就被傳送到這鬼地方！“

霍去病躍上戰馬，回頭望見琉璃化的武帝正在重組身軀。他取下青銅戈頭按在虎符凹陷處，戈頭表面的星紋突然活過來，指向城南樂游原方向：“去霸陵！那里有我要的答案！“

馬蹄聲驚破暮色，霍去病在疾馳中展開玉牌投射的星圖。當破軍星與紫微垣重疊時，他忽然明白青銅巨門后的聲音為何熟悉——那正是十年前病逝的驃騎將軍霍仲孺的聲線。

霸陵松柏無風自動，霍去病揮刀劈開守陵石像。地宮裂口處涌出的不是陰氣，而是璀璨星河。當他踏入星河的瞬間，懷中虎符與武帝箭矢、白袍玉牌產生共鳴，在虛空中拼湊出完整的牧野星圖。

星圖中心緩緩浮現玄甲將軍的虛影，這次沒有面具遮擋。霍去病望著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聽到三百年前的聲音穿越時空：

“紫微帝星轉世之身，終于等到你了。“

星河在霍去病腳下凝固成玉階，每踏出一步都有星屑從戰靴邊緣濺起。玄甲將軍的虛影隨著他的靠近逐漸清晰，那柄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青銅巨劍上，北斗七星的位置鑲嵌著他在祁連山見過的隕鐵碎片。

“這不是幻境。“霍去病伸手觸碰劍身，指尖傳來的寒意與虎符同源，“元狩二年秋，冠軍侯病逝前夜，我在他掌心見過同樣的星紋。“

玄甲將軍的瞳孔突然燃起金色火焰，星河倒卷形成十二面水鏡。霍去病看見其中一面映著少年霍仲孺——那位傳說中的驃騎將軍正在岐山古戰場，將染血的虎符按進青銅巨鼎。

“周昭王三十六年，天降熒惑。“將軍的聲音讓星河流速變緩，“二十八宿移位，紫微垣墜落昆侖墟。我們十二玄甲衛以神魂為祭，才將帝星命格封入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