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起黃沙，霍去病勒住戰馬的韁繩，青銅面具下的雙眸映出天邊血色的殘陽。八百輕騎在他身后肅立如林，玄色披風在戈壁的狂風中獵獵作響，馬鞍旁懸掛的環首刀還在往下滴著粘稠的黑血。

三天前，他們追著一支匈奴殘部深入河西走廊，此刻卻在這片被當地人稱作“鬼哭峽“的谷地迷失了方向。兩側嶙峋的赤色山巖如同被巨斧劈開，巖壁上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當夜風穿行其間，就會發出凄厲的嗚咽。

“校尉，羅盤...“副將趙破奴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舉起手中青銅司南，磁勺正在石板上瘋狂旋轉，“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

話音未落，整片峽谷突然劇烈震顫?；羧ゲ∶偷靥ь^，只見天穹之上北斗七星中的天樞星爆發出妖異的紫光，七道星芒在云層中勾勒出巨大的狼首圖騰。遠處傳來骨笛的嗚咽，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穿透耳膜。

“是匈奴薩滿！“有士卒驚呼。

峽谷盡頭騰起黑霧，無數半透明的幽魂從地底爬出。它們身披腐朽的皮甲，眼眶中躍動著磷火，青銅彎刀上凝結著冰霜。最前方的幽靈騎兵舉起殘缺的戰旗，霍去病瞳孔驟縮——那面繪著九頭狼的猩紅旗幟，分明是七十年前被冠軍侯霍仲孺殲滅的鬼方部圖騰！

陰風呼嘯而至，戰馬發出驚恐的嘶鳴。霍去病拔出腰間環首刀，刀鋒上鐫刻的饕餮紋突然泛起金光。他感覺左臂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低頭看去，小臂內側不知何時浮現出玄甲狀的黑色圖騰，細看竟是由無數星辰紋路交織而成。

“列錐形陣！“少年清朗的嗓音穿透陰風，“漢家兒郎，可記得元狩二年秋，冠軍侯在焉支山焚毀匈奴祭壇時說過什么？“

八百鐵騎齊聲怒吼：“神鬼見我，亦當低眉！“

馬蹄聲如驚雷炸響，霍去病一馬當先沖入鬼陣。環首刀劈開第一個幽靈的瞬間，左臂圖騰突然爆發出刺目金芒。蒼穹深處傳來蒼涼的龍吟，北斗七星竟同時投下七道光柱，在他周身交織成玄甲虛影。

幽靈們的彎刀砍在光幕上迸濺出火星，霍去病卻感覺有磅礴的力量在血脈中奔涌。他下意識地揮刀橫掃，金色刀氣竟化作展翅的玄鳥，所過之處陰兵如冰雪消融。身后將士們鎧甲上的云雷紋紛紛亮起，八百人的氣勢竟凝成實質化的血色戰旗。

“不可能！“峽谷高處傳來沙啞的嘶吼，披著人皮大氅的匈奴大祭司現出身形，“這是...周天星斗大陣？漢人怎會掌握殷商玄甲衛的秘術？“

霍去病根本無暇細想，他縱馬躍上祭壇，刀鋒直指那面畫滿符咒的牛皮戰鼓。圖騰在左臂灼燒得愈發滾燙，恍惚間他看見自己站在巍峨的青銅巨門前，門扉上鐫刻著二十八宿星圖，有聲音在靈魂深處呢喃：“紫微帝星歸位...“

刀落，鼓裂。

當牛皮戰鼓被斬碎的剎那，整個河西走廊的地脈都在震動。無數金色符文從霍去病腳下蔓延開來，順著地縫鉆進巖層深處。遠在千里外的長安城，欽天監的渾天儀突然迸射青光，二十八宿銅獸齊齊轉向西北方向。

大祭司的七竅涌出黑血，他死死盯著少年校尉手臂上的圖騰，用匈奴語嘶吼著某個古老的詞匯。陰兵軍團在晨曦中灰飛煙滅，而霍去病怔怔望著掌心——那里不知何時多出一枚玉質虎符，表面流轉的星河光暈中，隱約可見“天罡“兩個蟲鳥篆文。

霞光染紅戈壁時，趙破奴清點完傷亡，臉色卻變得古怪：“校尉，兄弟們都只是輕傷，但是...“他指著士卒們鎧甲上浮現的星紋，“這些痕跡...“

霍去病摩挲著虎符上的凹痕，忽然想起昨夜夢中見過的青銅巨門。門縫中滲出的星光里，有位玄甲覆面的將軍對他說：“三千年輪回將啟，該醒了。“

遠處祁連山的雪峰之巔，有道視線穿透云層。白袍方士收起觀天鏡，指尖的算籌無火自燃：“熒惑守心，紫薇東移。師尊，您三百年前卜算的破軍星君...終于現世了。“

玉門關外的烽燧在暮色中燃起狼煙，霍去病卻覺得那赤色煙柱與掌心虎符的紋路驚人相似。篝火噼啪爆響，他借著火光端詳虎符內側的銘文，那些蟲鳥篆竟在星光下緩緩游動，如同銀河中沉浮的星子。

“校尉，喝口熱湯吧?！摆w破奴捧著陶碗過來，鎧甲上的星紋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斥候回報，三十里內沒有匈奴蹤跡，但...“他壓低聲音，“兄弟們說夜里總能聽見鐵鏈拖地的聲響。“

霍去病正要開口，突然感覺懷中虎符劇烈震顫。西北天際劃過七道流火，在觸地瞬間竟凝成赤色光柱。大地深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祁連山脈最高峰的積雪開始崩塌，露出山體上縱橫交錯的青銅鎖鏈。

“那不是雪崩！“霍去病翻身上馬，左臂圖騰泛起刺痛，“傳令全軍上馬，祁連山有變！“

八百鐵騎踏著月光疾馳，越靠近山腳，空氣中腥甜的血氣就越發濃重。當眾人穿過最后一道山隘，眼前景象令久經沙場的悍卒們都倒吸冷氣——三千匈奴俘虜被釘在冰川上，他們的鮮血順著冰面溝壑流淌，在月光下繪成直徑百丈的血色星圖。

“熒惑守心局。“霍去病握緊韁繩，想起少時在未央宮藏書閣見過的星象圖，“用生魂引動災星，這是要...“

冰川突然炸裂，血色星圖升騰起滔天血霧。無數半透明的幽藍觸須從冰縫中探出，纏繞住尚在抽搐的匈奴俘虜。趙破奴的坐騎受驚人立而起，他死死盯著那些觸須上浮現的人臉：“是月氏巫術！這些匈奴人早就被種了魂蠱！“

霍去病左臂圖騰驟然發燙，虎符中迸射出的星光在他面前交織成星圖。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突然亮起血光，對應的正是祁連山方位。他猛地拔刀斬向虛空，金色刀氣撞上無形的屏障，竟在夜幕下撕開一道裂縫。

裂縫中傳來金鐵交鳴之聲，九具青銅棺槨從地脈中升起。棺蓋上的饕餮紋吞吐著黑霧，鎖鏈崩斷的瞬間，霍去病看清棺內之物——那竟是九具身披周代諸侯冕服的尸骸，他們心口插著的隕鐵長劍上，赫然刻著“牧野“兩個古篆。

“牧野...“霍去病瞳孔收縮，當年太史令講述的秘聞在腦海中炸響，“周武王伐紂時，八百諸侯魂鎮朝歌...“

棺中尸骸突然睜眼，暗紅的瞳孔映出霍去病的身影。九把隕鐵劍同時鳴顫，冰川上的血霧凝成巨手抓向漢軍?；羧ゲ]刀迎擊的剎那，虎符中傳來蒼老的聲音：“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他福至心靈，環首刀在空中劃出北斗軌跡。七道星光應召而至，在軍陣上方結成龜蛇盤繞的玄武星相。血手撞上星相的瞬間，八百將士鎧甲上的星紋同時亮起，竟在虛空中投射出長城虛影。

“北宮玄武陣！“冰川深處傳來女子驚呼，說的是帶著異域腔調的雅言，“你是武王的守陵人？“

霍去病根本無暇應答，九具古尸已踏著血浪撲來。他們的冕旒在風中化作九頭玄鳥，噴吐的幽藍火焰竟能腐蝕星光。趙破奴揮刀斬斷一根觸須，濺出的黏液卻在冰面蝕出深坑：“校尉，這火碰不得！“

左臂圖騰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霍去病看見自己意識深處那扇青銅巨門正在開啟。門縫中溢出的星光凝聚成甲胄，當他再次揮刀時，刀鋒竟裹挾著龍吟之聲。

“天罡破軍，斬！“

刀氣化作百丈青龍，所過之處血霧盡散。九具古尸發出不甘的嘶吼，在星光中化作青銅碎片?；羧ゲ蜗ス虻卮ⅲ瑓s發現虎符上“天罡“二字已變成“破軍“。

冰川突然劇烈震動，血色星圖中心緩緩升起白玉祭壇。月光照耀下，霍去病終于看清祭壇上擺放的物件——那是半截刻滿星紋的青銅戈頭，與他在未央宮武庫見過的周昭王南征戟極其相似。

“小心！“趙破奴的示警聲與破空聲同時響起。

霍去病旋身揮刀格擋，箭矢卻在觸到刀鋒時化作黑蝶。百丈外的冰崖上，白袍方士收起長弓，銀色面具下的眼睛泛著奇異的青光：“不愧是破軍星君，不過...“

他抬手結印，霍去病腳下的冰層突然塌陷。無數青銅鎖鏈從深淵中飛出，鎖鏈末端拴著的竟是人頭大小的青銅鈴鐺。鈴聲響起時，霍去病感覺神魂都要被扯出體外，左臂圖騰第一次主動爆發出金光。

“喪魂鐘？你們觀星閣竟然勾結匈奴！“霍去病以刀拄地，星光在周身形成漩渦。

白袍方士輕笑一聲，身形在月光下漸漸淡去：“星君錯了，我們想要的從來都是...“他的聲音隨著夜風飄散，“...牧野之誓封印的東西?！?

當最后一道鈴音消散，霍去病發現祭壇上的青銅戈頭不翼而飛。他彎腰拾起方士遺落的玉牌，背面陰刻的星圖中，紫微垣的位置插著一柄染血的小劍。

黎明時分，斥候在冰川邊緣發現匈奴薩滿的祭器?；羧ゲ∧﹃衽粕系膭?，忽然想起昨夜古尸心口的隕鐵劍——那些劍身上的紋路，與虎符內側的星軌如出一轍。

“校尉！“趙破奴捧著輿圖狂奔而來，“長安急報，陛下夢見白虎銜劍落于未央宮，欽天監說...說這是破軍現世之兆！“

霍去病望向東南方，晨曦中的長安城輪廓仿佛與夢中青銅巨門重疊。他握緊虎符，終于明白昨夜方士消失前用唇語說的那句話：

“昆侖墟開之日，就是你命隕之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