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何時,星月下聚起了云,俄頃便是一場雨落。
雨勢不大,淅淅瀝瀝。
飄在空谷之中,很快壓下了四散的煙塵,也打破了這股莫名的寂靜。
李玄英恍然回神,只覺方才那一幕,似乎還一遍遍重現于眼前。
應闡一箭射出,天地霎時為之一寂。
李玄英只覺有道驚虹電閃而過,瞬間便將人面獸的吐息連同身軀一并洞穿。
那人面獸的雙瞳之中,還凝固著森森惡意,身軀已轟然癱倒下去。
此時正靜靜沐浴在細雨之中,血色泗流。
李玄英的視線,在人面獸的尸身之上頓留片刻,確認其已毫無生息,才又朝著前方而去。
谷地本便狹隘迂曲,內里又多亂石,除了這塊空地之外,望去本是層層巖壁、石屏,半掩曲徑。
然而此時眺去,卻一眼便能及至盡頭,尋到幾分山林綠意。
那一箭,射殺了人面獸,竟還去勢不減,生生貫穿了此谷,留下一個渾然空洞。
若不是此處巖基穩固,山體堅實,恐怕已經開始崩塌。
“如此威勢……”
李玄英心中暗驚:“師兄這張寶弓,恐怕不是尋常法器吧。”
這時,半空忽地傳來呼喚之聲:“道士!道士!”
應闡正收了乾坤弓,長長出了口氣,聞聲一抬首,便見一線虹光飛入谷中。
“仙子怎么進來了?”
虹光一閃,彩雀兒飛落到了應闡肩頭,望著癱倒在地面上的人面獸,大吃一驚。
半晌,才道:“我在谷外,只聽轟鳴不止,獸吼連連。”
“飛到峽谷上方,一會見塵土飛揚,一會見黃煙滾滾,沒過一陣,又下了雨,什么也瞧不真切。”
“擔心你們出了意外,這才進來看看。”
“這惡獸可是死了?”
應闡微微頷首,只道:“已無事了,有勞仙子擔憂。”
彩雀兒一雙眼睛瞪得溜圓,視線在地面和應闡臉上移動不斷。
這時,李玄英也走近前來,說道:“此番多虧了有師兄,才能除了此獸。”
應闡卻一笑道:“玄英說笑了,若不是你困住此獸,我縱是借法器之利,也難予其致命一擊。”
李玄英搖了搖頭,他很清楚這人面獸有多難纏,此番本已準備好了一場苦戰,卻沒想到如此順利。
這無疑是應闡的功勞。
不過他也沒有糾結此事,只是說道:“無論如何,師兄傾力相助,小弟銘記于心。”
應闡點點頭,沒再多說,走近了那人面獸,細瞧了瞧。
此獸真真猙獰,即使已經成了一具尸身,依然兇惡滲人。
不僅如此,隨著其血四處流淌,浸透土地,此處竟也散發出了腥臭之氣。
地面上的青蕪,更是開始片片枯死。
“此獸的惡氣煞氣,也未免太重。”應闡皺了皺眉:“應該如何處置?”
李玄英走上前來,沉吟片刻,才道:“依我之見,可以丙火焚之。”
“哦?”應闡問道:“玄英還通丙火之法?”
“略有涉獵。”李玄英道:“拿來斗法,或許不成,不過焚尸祛煞當是夠了。”
“師兄且退后些。”
說罷,李玄英也不廢話,雙手掐了個訣,默默運煉許久,張口一吐。
應闡只見金赤光芒一閃,人面獸的尸體上便焚起大火,在雨中竟也不見熄滅,反而將這霏霏細雨,蒸成灼灼熱氣。
即使他在器坊之時,日日面對爐火慣了,此時竟也感到一陣炎熱。
應闡又退了一步,正要說些什么,忽地卻一回首:“誰!”
只見山壁之上,正有一頭白猿,矯健地躍著巖石而下。
不僅如此,白猿身后,竟還緊隨著一頭猛虎。
“嗯?”
李玄英循聲一抬眼,卻露出了驚喜之色:“猿兄!”
“猿兄?”
應闡微一挑眉,知曉來者應當便是與李玄英相識的山中靈猿了。
“噫!”彩雀兒小聲道:“又來一頭老虎!”
應闡也覺有些意外,若把那人面獸也算上,他遇到的虎類精怪,可實在是不少了。
不過這一次應當是友非敵。
他打量著那頭猛虎,其體型約有兩丈來長,端是威猛,不僅如此,神態之中竟也頗具威儀。
其不知似否聽見了彩雀之言,忽地朝此看來,但見是只雀兒,便又回過頭去。
“猿兄!你果然無恙。”
這時,李玄英已迎了上去,與那白猿抱個滿懷。
那白猿有八九尺高,李玄英不過是個孩童身量,被它抱在懷中,跟個雞仔也似,因此很快便又放了開來。
李玄英仍十分欣喜,朝應闡介紹道:“師兄,這位便是猿兄。”
隨后,他便又回過頭,“猿兄,你怎么到這來了。”
白猿指了一指腰間。
這時,兩人才發覺他腹上,竟有一道巨大的傷痕,瞧著似是被那人面獸的鞭尾給擊中過。
除此之外,其渾身上下還有不少爪痕,雖然都已結痂,卻也可見慘烈。
這時白猿又指了指那猛虎,和已處于熊熊丙火中的人面獸。
李玄英恍然:“你逃脫后,便去找了幫手,想要除去這頭惡獸?”
白猿一點頭,又指了指人面獸,輕呼一聲。
李玄英道:“我聞你被這惡獸追殺,便忙趕來相救。”
“這位應師兄,是我請來的幫手,若不是他出手,我還未必能夠除掉此獠。”
白猿朝應闡拍了拍胸膛。
“等等?”應闡訝道:“玄英,你能懂得其意?”
李玄英自然道:“我與猿兄相識已久,一些簡單的意思,不難理解得到。”
白猿遂又點了點頭。
應闡正嘖嘖稱奇,白猿已又與李玄英交流起來。
這時彩雀兒偷偷在應闡耳邊說道:“這老猿說,那頭老虎是附近的山君,被它請來幫忙除害的。”
那山君抬了抬眼,彩雀兒頓時一縮。
應闡沒有留意此節,卻又瞧了彩雀兒一眼。
“仙子怎么也知其意?”他又奇道:“是了,先前仙子便能聽懂那小白猿的話,難道禽、獸之間,也有語言相通?”
“語言相通?”彩雀兒疑道:“沒有啊,只是我能聽懂它們的意思而已。”
應闡先是一怔,旋即恍然。
恐怕彩雀兒并非僅僅能通人言,而是天生便能通曉萬類言語,甚至種種禽獸吼叫之中,包含的簡單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