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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債

“這等小事也要我定奪?”蕭承瑞劍眉緊蹙,“那尸首都泡得面目全非了,親娘來了也認不得!”

“下官愚鈍……”岳文斌額角滲出冷汗。

“既與本案無關,隨便埋了便是。”陸饌玉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青玉扳指,語氣輕飄飄的,“每年各州府無人認領的尸首都堆成山,何必多此一舉。”

見蕭承瑞也擺手示意不管,岳文斌正要退下,忽聽陸饌玉又道:“且慢。”

陸饌玉指尖輕叩案幾,忽而轉向岳文斌:“那無名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這些時日,到底可憐。我出銀子,給他置辦口棺材,尋處風水寶地好生安葬吧,還有那個張五……”

溫辭猛地抬頭,秋水般的眸子里泛起漣漪。她望著陸饌玉側臉,心尖像被溫水浸過般微微發熱。莫非,他知道了?

散場以后,蕭承瑞纏著溫辭回客棧分析案情,陸饌玉則是同陸昭一起,處理溫辭他爹溫知墨和張五的身后事。

陸饌玉見到溫知墨的尸體時,腳步一頓,那件粗布衣衫已經干透。

“這是……鹽?”陸昭突然僵住,手指拂過衣襟,帶起細碎的“沙沙”聲。無數晶瑩的顆粒從布料褶皺中簌簌落下。

“他并不是死在運河里,而是被溺死在鹽鹵池里的,”陸饌玉盯著溫知墨的尸體,“陸昭,你去確定一件事……”

細雨迷蒙的山間,陸紹正指揮著衙役下葬。陸昭走到陸饌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陸饌玉了然一笑。

就在放進棺材的時候,陸紹的指尖碰到溫知墨袖口補丁的夾層,觸到一片異常的堅硬。

“公子!”陸紹壓低聲音,用身子擋住旁人視線,從補丁里抽出一張油紙。那紙頁薄如蟬翼,對著天光竟顯出蜿蜒的墨線——是幅完整的漕運路線圖,關鍵節點都用特殊符號標注著鹽倉位置。

陸饌玉接過油紙時,一滴雨水落在紙面,墨線沒有暈開,他瞳孔微縮:“是用鹽鹵調制的密寫藥墨。”

陸饌玉踏入溫辭下榻的客棧時,敲門聲驚動了正在畫畫的溫辭,她聽見陸饌玉的聲音,指尖微微一顫,墨跡在紙上暈開一小片陰影。畫上的人,是她的父親。

短暫的遲疑后,溫辭收了畫,打開門,側身讓出一條路,卻刻意未將門合上。

陸饌玉低聲說:“都辦妥了,棺木選的是上好的木頭,墓前擺了時令鮮果,香燭也點上了。并且我發現他那衣袖補丁處有一張漕運圖。”

溫辭輕咬下唇,剛要說什么,蕭承瑞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你來做什么?”

“我也住到這家客棧來了。”陸饌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蕭承瑞原本住在城中最為奢華的云來閣,卻在得知溫辭下榻此處后,硬是搬進了這間客棧。此刻見陸饌玉如法炮制,他眼中醋意更甚。

陸饌玉從懷中掏出漕運圖,“張五留了線索,這是漕運私鹽的關鍵命脈。”

蕭承瑞眸光一凝,接過圖紙細細端詳:“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給張五收殮時在他貼身衣物里發現的。”陸饌玉輕描淡寫地隱瞞了漕運圖的真正來源,他不想把溫知墨牽扯進來,怕橫生枝節。

溫辭聞言神色微動,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最終只是默默攥緊了衣袖,將滿腹疑問咽了回去。

蕭承瑞拿到東西不疑有他,反倒促狹地朝陸饌玉笑道:“中秋宴將至,七弟還不快回神都掌勺。姨母近日總念叨‘小七做的金玉滿堂’呢。”那雙含笑的桃花眼里滿是揶揄,儼然將這位同是天潢貴胄的弟弟當作廚子看待。

陸饌玉聞言卻眉眼舒展,他不會去和這個缺心眼的五哥一般見識。

蕭承瑞的母妃是女帝的胞妹,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他自幼被女帝養大,生得一副巧嘴,很會哄女帝開心。

重生一世,陸饌玉依舊很喜歡做飯,但不會和上一世一樣,只會傻傻做飯。

蕭承瑞大步跨入衙門院子,靴子在青石板上踏出沉悶的聲響。他面色鐵青,眉宇間凝著一股化不開的怒氣,連帶著整個前堂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岳文斌正伏案批閱文書,聞聲抬頭,見狀不由擱下毛筆:“殿下這是……”他目光越過蕭承瑞肩頭,“七殿下沒隨您一道回來?”

蕭承瑞撩起衣擺坐下:“休要再提他!”他仰脖灌下一大口茶,喉結劇烈滾動,“我讓他速去李順家取要緊物件,這廝倒好……”話音戛然而止。

“李順家?”岳文斌瞳孔微縮,前傾的身子帶動木椅發出吱呀聲響,“他家人午時才將尸首領回,莫非……”

“更衣入殮時,家人發現其后背浮現漕運圖!”蕭承瑞突然拍案而起,“十萬火急的事,他竟說什么‘派個差役去便是'!”他來回踱步,皂靴踏得地面咚咚作響,腰間玉佩叮當亂撞。

岳文斌霍然起身,案上硯臺被袖風帶得晃了晃:“下官這就調遣……”

“不必!”蕭承瑞猛地剎住腳步,朝門外厲喝:“孫標!”

孫標小跑進來,他壓低聲音道:“你親自去李順家,將圖樣臨摹回來。記住,若有人問起,只說是查驗遺物。”

待孫標領命而去,蕭承瑞忽然卸了力道般靠在柱上,抬手揉著太陽穴:“寅時就醒了,府衙可有客房……”話音未落,已打著哈欠往后堂走去,留下半盞殘茶在案幾上冒著熱氣。

黃昏時分,孫標從李順家匆匆趕回,趁著暮色潛入了溫辭下榻的客棧。推門而入,只見陸饌玉、溫辭和蕭承宇三人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時。孫標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我們弄錯了?”蕭承瑞忍不住向溫辭求證。

“這只老狐貍,倒是沉得住氣,居然沒有派人去阻攔。”陸饌玉冷哼一聲。

溫知墨的衣衫上凝結的大片鹽粒,分明是從鹽鹵池直接帶出的痕跡,而非在運河中浸泡所致。這與蕭承瑞先前收到的“運河浮尸”的稟報大相徑庭。更可疑的是,溫辭和他透露,他們前往義莊的行蹤,唯有岳文斌一人知曉。

“既然此路不通,我們便另辟蹊徑。”溫辭的聲音依舊平穩,眼中卻再不見往日的溫潤,取而代之的是刀鋒般的銳利。

陸饌玉將她父親在鹽鹵池遇害的真相告知她時,她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弓弦,強忍著滔天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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