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宇勒住馬韁，回望遠處漸小的鎮子輪廓。

夕陽將土墻染成血色，炊煙裊裊升起，與往日并無不同，卻又仿佛全然變了模樣。

張噲扛著殺豬刀湊過來。

“二哥，瞅啥呢？”

關宇丹鳳眼中映著晚霞，長嘆一聲。

“三弟，你可知我從前在河東殺貪官時，自以為替天行道，便覺得天下英雄不過如此。”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刀柄。

“今日見大哥三言兩語便讓羔羊化作虎狼，方知何為真豪杰。”

“那可不！”

張噲一拍大腿，震得馬匹嘶鳴。

“要不大哥才能當大哥呢！”

他撓著絡腮胡訕笑。

“現在想想，我當時還誤會大哥是坑蒙拐騙，實在是慚愧……”

“他明明是為天下百姓有此遭遇，而無能為力所以才痛心疾首，依次麻痹自己！”

要是劉曌此時在這里，一定會感慨一句。

入關之后，自有大儒為我辨經！

關宇忽然抖開韁繩，刀鋒般的目光刺向北方。

“走！讓那些胡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殘忍！”

漢人。

鼎盛時期。

向來都是一流的武將打內戰，二流的打草原，三流的橫掃四夷。

三十里外，李家屯。

五個胡騎正踹開祠堂大門，鑲金牙的百夫長揪著族老白發往供桌上撞。

“老東西，藏起來的姑娘呢？”

正喊著，突然腦后生風，一柄長刀劈碎門框，關宇的身影逆光如神將臨世。

“某乃殺胡軍關宇！”

刀光卷起血浪。

“今日在此，送諸位去見閻羅！”

當最后一個胡人捂著噴血的脖頸倒下時，關宇踩住百夫長的脊背，對縮在墻角發抖的村民抱拳。

“諸位勿怕！我殺胡軍將軍劉曌有言——”

說著自是一番闡述劉曌的經典言論。

隨后又舉起染血的族譜。

“胡人敢用我們祖宗牌位墊馬槽，我們便用胡人頭顱祭祖！”

祠堂里響起第一聲嗚咽，接著是鋤頭砸地的悶響。

一個青年拿著刀子對著地上的胡人尸體一陣發泄！

“娘啊！孩兒不孝！不能再孝順您了！”

“孩兒以后就跟著劉將軍，為父報仇！”

“列祖列宗在上，要么保佑孩兒，要么來接孩兒！”

……

同一時刻，王家溝曬谷場上。

張噲掄著磨盤大的拳頭砸碎胡人天靈蓋，腦漿濺在地上。

他拎起尸體轉向目瞪口呆的鄉民。

“俺大哥說了！”

突然卡殼，黑臉憋得通紅，猛地將尸體摜在地上。

“反正就是殺光胡狗！愿意的跟俺走！”

人群靜默一瞬，有個婦人突然沖出來，用紡錘扎進胡人尸體的眼眶。

“我閨女被他們串在木樁上烤…………”

她抬頭時眼里燃著仇恨。

“帶我一個！”

見此女子都敢拼命，其余人也都紛紛響應。

“殺光胡狗！”

……

當夜。

七支火把隊伍在官道匯合。

關宇和張噲身后跟著數千來個漢子。

有扛著農具的，也有拿著從胡人那得來的刀槍劍戟。

如此情景，往后幾日，不斷在北境各處上演。

殺胡軍短短數日，便已經滾雪球般的擁有了三千人。

就連馬匹也有了百來匹。

直接組成了一只騎兵小隊。

……

北境的隔壁上，朔風卷著黃沙呼嘯而過。

一支五十余人的殘兵正在艱難前行，鐵甲上凝結著暗紅的血痂，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

“報——”

一名斥候踉蹌著從土坡上滾下來。

“三里外發現胡人輕騎，約三百余眾！”

岳云一把扯下破損的頭盔，露出那張年輕卻布滿風霜的臉。

回頭望了眼身后的將士。

這些跟著他從南邊偷渡淮河，一路殺到北境的岳家軍舊部，如今只剩這幾十人了。

“結圓陣！傷員居中！”

岳云的聲音沙啞卻是異常堅定。

更是握緊了手中那桿已經崩了刃的長槍。

馬蹄聲如悶雷般逼近。

胡人騎兵呈扇形包抄而來，為首的百夫長獰笑著舉起彎刀。

“是岳家軍的余孽！大汗有令，活捉岳云者，升萬夫長，賞千金！”

第一輪箭雨落下時，三名老兵悶哼著倒地。

岳云格開兩支流矢，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臂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他們已經連續轉戰數日，粒米未進。

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將軍，往東邊撤！”

親兵拽著岳云的韁繩。

“那邊有條河…………”

話音未落，一支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岳云看著這個十六歲就跟著自己的少年緩緩倒下，忽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長槍如蛟龍出海，將沖在最前的胡騎捅了個對穿。

但更多的胡人涌了上來。

“結陣！結陣！”

岳云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他看見斷后的老校尉被三柄彎刀同時劈中后背。

看見火頭軍老王頭抱著胡人一起滾下山崖。

圓陣越縮越小，最后只剩下二十余人背靠背站著。

胡人忽然停止了進攻。

那個百夫長策馬出列，用生硬的漢話喊道：“降者不殺！岳元帥的公子，值一個萬夫長！”

岳云突然笑了。

他摘下裂成兩半的護心鏡，露出里面繡著“盡忠報國”的里襯。

那是當年鬧著要學父親，隨后母親拗不過他。

一針一線繡的。

“諸位兄弟。”

他轉身對著殘存的將士深深一揖。

“我岳云對不起大家，沒能把你們活著帶回南邊…………”

“少將軍說的什么話！”

獨眼的老營正吐出口血沫。

“咱們過大河時就沒想活著回去！”

“就是！”

斷了右臂的弩手又強忍著手臂劇痛，上了一發箭。

“能給元帥報仇，值了！”

百夫長終于不耐煩地揮下了彎刀。

就在胡騎沖鋒的剎那，岳云突然躍上一塊山石，染血的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岳家軍——”

“殺！”

二十余人的怒吼竟壓過了三百鐵騎的沖鋒聲。

又是一陣拼殺。

岳云的長槍已經折斷，他握著半截槍桿，虎口崩裂的鮮血染紅了槍身。

四周的岳家軍將士只剩下不足十人，每個人都渾身浴血，背靠背圍成最后的戰圈。

“爹，娘……”

岳云仰天嘶吼，聲音里帶著不甘與決絕。

“孩兒不孝，未能為二老報仇了！”

他猛地扯下殘破的戰袍，露出滿是傷痕的上身，將布條死死纏在握槍的手上。

“兄弟們，今日我們……”

話音未落，遠處地平線上突然揚起滾滾煙塵。

交戰的雙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轉頭望去。

只見煙塵中，一桿血紅大旗獵獵作響，上面“殺胡”二字如鮮血般刺目。

旗下一紅臉長髯大漢手持青龍偃月刀，一馬當先沖在最前。

身旁一個黑臉虬髯的壯漢揮舞著丈八蛇矛，聲如雷霆：

“張噲在此！胡狗納命來！”

卻是劉曌為了自己的惡趣味為兩人打造的兵器。

只是沒想到，兩人不但用著格外順手。

甚至還有了專屬屬性加成！

百余鐵騎如狂風般卷來，馬蹄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關宇丹鳳眼怒睜，長髯在風中飛揚，青龍刀劃過一道寒光，最外圍的三個胡騎還沒反應過來，頭顱就已經飛上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