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暴雨夜，出租屋里的燈又壞了。

這已經是搬來的第三次，初塵拿起手機熟練地給房東發消息。

房東說先將就將就，等他出差回來再給初塵換燈泡。

初塵嘆了口氣，摸黑在沙發上坐下，一抬頭看到了窗邊發著熒光的茉莉藤編。

快兩個月了吧。

從海市回到安市，已經快兩個月了吧。

最初回到安市時，平淡緊湊的生活讓初塵有時會晃了神，是不是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兩個月前在海市的那場實習，在深淵圖書館短短幾天的經歷，是不是都是她在做夢，阿努比斯，原秩，林婉還有銹谷鎮的種種……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直到一個月前，初塵收到了一個快遞，快遞的寄件地址是銹谷鎮，她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只發著熒光的茉莉藤編。

是當初她給騎士先生編的那朵茉莉花，只不過這一朵，更大更漂亮。

看著那朵茉莉藤編，初塵才確認，之前的種種不是夢。

這么看來，銹谷鎮應該還好。

銹谷鎮變異污染植物沒有被銷毀，銹谷鎮也依然還存在。

當初她擅自開啟圖書館直播，將銹谷鎮生態和文明暴露在所有直播觀眾的視線中，是因為她從之前《紅嫁衣》的沉浸式閱讀中發覺，直播間觀眾的反應似乎可以影響到深淵圖書館的工作運營，但其實她沒抱太大希望，但她實在沒有其它辦法，她求助林婉，開啟了深淵圖書館的直播，偷偷記錄下銹谷鎮居民最后那一下午的告別儀式。

哪怕最終還是逃不過被銷毀的結局，起碼銹谷鎮被看見了。

而被看見被記住，騎士先生他們應該也會很開心吧。

但最后造成的影響似乎比初塵想得要嚴重的多，初塵不知道最后銹谷鎮的處理結果，因為她當時立刻就被送回了圖書館宿舍。

阿努比斯去看過她一次，言語之間多有隱瞞，神色之間多有閃爍，但有一點很確定，她的實習考核，應該是被她搞砸了。

雖然阿努比斯說，只是暫時停職，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上層還在商議。

但初塵認為這只是阿努比斯的安慰，現在只不過是在監管她，因為她可能需要為自己的擅自所為承擔后果。

初塵并不擔憂，她坦然接受。

只是等啊等，等了又快有一個星期，還是沒有結果。

然后初塵等不下去了，因為她收到了父親的來電。

父親說，初塵母親的病情惡化了，要去安市住院治療。

初塵聽后，在宿舍留下一張紙條，就收拾行李趕去了安市。

為了更方便照顧母親，初塵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并找到了一份家教兼職，輔導初中物理。

房子有點舊，但房租很便宜。

所以，很多事情，初塵也不想太去計較。

她舉著LED燈管蜷縮在沙發上準備明天的課件。

明天上午八點有一節物理課，下午四點還有一節，這中間的時間她會去醫院陪護母親。

她輔導的小孩叫時白，是一名初中生，小孩性格很活潑機靈，初塵上課并不費勁。

第二天，八點整。

初塵正坐在咖啡館里檢查資料，時白就推門闖了進來。

孩子本就白凈，此時穿了一身紅，活像年畫里的娃娃，吉祥熱鬧。

時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初塵，他說：“小初老師，生日快樂。”

初塵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笑了笑：“謝謝，時白同學。”

一反常態，這次上課，時白的注意力一直不集中，一直胡亂看著周圍，有種惴惴不安感。

兩個小時的輔導結束，初塵沒急著走，她問：“時白同學，發生什么事了嗎？”她看出他有點不對勁。

時白小心看了眼四周，湊到初塵耳邊，壓低聲音。

“我們后面可能要封校！因為……因為昨天晚上有一個學生死了，然后警察找不出任何原因，所以要求學校封校，直到找出真兇為止。”

初塵眉頭微蹙，她的眼睛盯向了時白背后。

時白的眼睛又四處瞟了起來，他聲音更小，臉色愈白。

“而且有人說，那個同學，就是謝辛有可能是被……被那些東西……殺死的，謝辛之前害死過另一個學生，現在那個學生的鬼魂回來報仇了！那個學生死前曾經說過，所有人都會死！然后，謝辛昨天就死了。哎……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時白眼睛不停地眨著，臉上的神情很驚恐。

初塵平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后。

她說：“不會。”

時白的不安被初塵的平靜撫平，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自己安慰自己，“對的，這世界上哪有這么離奇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對了，”他突然抬頭，眼睛直直看著初塵，瞳孔黑得純粹。

“小初老師，你想了解一下那個被謝辛害死的學生嗎？”

初塵看著時白笑了笑，“可以啊。你給我講講它吧。”

時白也笑了起來，他臉上的笑越來越燦爛，越來越燦爛。

“那個學生……他從小就被告訴說，要與人為善……于是他總是笑瞇瞇，一副好脾氣，什么忙都幫，什么話都應……他們說他假笑，說他傻，說他是個‘老實人’……他有點不明白了……再后來，他死了，是自殺……可死了之后，他更疑惑了……他應該算與人為善吧……可為什么……他死了啊……他疑惑，他不解，他一遍又一遍尋找著答案，在數不盡的死亡和鮮血中，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什么答案，或者說，想得到一個什么答案，他恐懼，他殺戮，他脆弱，他殘忍……他變得不像他了……但他還是找不到答案……”

“小初老師，你說，它要找的答案是什么呢？”

初塵沒答。

長久的沉默過后，時白笑笑，他搖了搖頭，收拾好了書包。

“小初老師，之前我說的話，你就當我是被嚇到了，胡言亂語吧，不要放在心上。”

“對了，今天下午我有可能出不來，小初老師你來學校給我補課吧，我找個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