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層審查了所有交易記錄和生物樣本，”尤姆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騎士僵尸，“確認你確實不知道變異植物在輻痕荒原被武器化的后果，走私動機也并非惡意。所以，上面決定不對你進行追責。”

初塵松了一口氣。

周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橄欖小鬼們歡呼聲傳來。

初塵看過去，是報紙先生用舊報紙折了一只紙飛機，此刻正將它拋向空中。

她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

但尤姆的下一句話讓她嘴角的弧度瞬間凝固。

“但是，”尤姆頓了頓，看向初塵，“根據(jù)《深淵生態(tài)平衡條例》，這些變異植物已經(jīng)構成跨地區(qū)污染威脅。如果任由它們擴散，可能引發(fā)連鎖生態(tài)災難。因此，深淵上層決定——”他指向安全區(qū)外的方向，“銷毀并凈化銹谷鎮(zhèn)境內(nèi)的所有變異植物。”

“銷毀……”騎士僵尸喃喃自語，“那我們的安全區(qū)……”

“變異植物是你們的生存威脅，也是污染源。圖書館會在安全區(qū)外圍建立隔離帶，你們可以繼續(xù)居住在這里，但所有具有攻擊性的植物必須清除。””海拉突然開口，冰晶耳墜在熒光中閃爍，她遞給初塵一個金屬匣子：“里面是納米燃燒劑，接觸植物后會引發(fā)連鎖氧化反應。初塵，上層指定你作為這次凈化行動的執(zhí)行者。如果你能順利完成，就通過實習期考核；如果失敗……”

海拉沒有說完，但初塵明白后半句——她會被解聘，失去這份唯一能負擔母親醫(yī)療費的工作。

初塵沉默了很久，久到紙飛機飛落到了她腳邊，鐵銹與腐花混合的氣息鉆進她的鼻腔，她拿金屬盒的手微微顫抖。

騎士先生突然蹲下身，用斷槍挑起地上的紙飛機，金屬與地面摩擦出細碎的火星，橄欖小鬼們圍過來時，他的手指在紙飛機尾部輕輕一彈。

“看，報紙先生折的飛機能飛多高？”他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輕快，斷槍尖端卻在地面劃出顫抖的弧線，“去年橄欖小鬼們用鐵刺果當燃料，讓紙飛機飛到了巨根樹頂呢。”

“真的嗎？”囡囡攥著布娃娃的手懸在半空，眼睛亮得像熒光蕨，“那飛機現(xiàn)在還在樹上嗎？”

“當然在。”騎士先生望向腐漿花田，而后他轉(zhuǎn)向初塵，嘴角彎起一個蒼白的微笑，“初塵小姐，能否等到晚上再開始？我知道這些變異植物有很大的危害性，但……”他停頓片刻，目光溫柔，”它們畢竟也陪伴了我們這么久，請讓我們?yōu)樗鼈冏鲆粓鍪⒋蟮母鎰e。“

“騎士先生，”海拉的冰晶耳墜折射出冷光，“上層要求日落前完成凈化。”

“那就讓我們加快速度。”尤姆突然開口，他推了推眼鏡，鏡片掩蓋了他眼里的情緒，“燃燒劑的擴散也需要時間，或許……可以等他們辦完所有的儀式。”

“謝謝。”騎士僵尸平和地道謝，離開。

初塵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慢慢成型的蒙娜麗莎，她抬頭看向尤姆，眼神里是尤姆讀不懂的平靜。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是嘆息。

她說：“原來‘從輕處理’是這個意思。”

什么銷毀植物，什么隔離帶，什么不處罰銹谷鎮(zhèn)的居民……不過是上層們謊言的文明性包裝。

深海的魚兒上不了岸。

沙漠植物離不開干旱。

銹谷鎮(zhèn)沒了變異植物，那銹谷鎮(zhèn)還存在嗎？

尤姆沉默后道歉。

”很抱歉，但我們必須這樣做。變異植物擴散的后果我們承擔不起。“

“所有變異植物必須清除，這是深淵的決定。就算你不做，也會有人去做，你自己考量清楚。”海拉甩下一句話后離開。

初塵撫摸著手中的金屬匣子，微笑。

最殘忍的暴力，往往戴著最文明的面具。

她平靜地看著，看著銹谷鎮(zhèn)居民的狂歡，看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看著迷藏囡囡蹲在第三棵巨根樹下，用熒光蕨在樹洞上標記“公主城堡”。她把鐵刺果叢稱作“煙花花園”，踮腳對著樹根低語：“彩虹泡泡今天會來做客嗎？”而流浪者先生在旁記錄著童言童語。

橄欖小鬼則會突然尖叫著奔跑，他手里攥著腐爛的橄欖，大聲喊：“游戲開始了。”然后其他先生們會佯裝踉蹌躲避，騎士先生故意被“擊中”，單膝跪地時鎧甲與地面碰撞出聲響：“我被勇敢的小戰(zhàn)士打敗了！”

當?shù)谝活w星星升起，工匠先生從廢墟中挖出了生銹齒輪，并給齒輪纏滿了絞殺刺藤的嫩芽，騎士先生舉著斷騎槍充當“送葬杖”，全體居民圍繞齒輪哼唱走調(diào)的《婚禮進行曲》，因為他們說齒輪曾是時間的伴娘。

然后流浪者先生會收集起居民脫落的半透明如羊皮紙的腐皮，用腐漿花汁液在上作詩。報紙先生即興吟誦：“當我的臉皮成為植物的第一個吻/腐爛是宇宙蓋在我們身上的郵戳”——話音未落，橄欖小鬼把腐皮貼在臉上，血藤吸盤將其黏成“小丑臉譜”，學者先生在旁批注：“毫無藝術和美感”。

熒光蕨在地面鋪成太陽系星圖時，居民們輪流講述“舊夜晚”。騎士先生打開鐵皮罐頭，里面是曬干的腐漿花花瓣：“舊世界的月亮是黃色的，現(xiàn)在是綠色。”橄欖小鬼們用鐵刺果殼做燈籠，騎士先生則用斷槍挑起熒光藤條，繼續(xù)在隔離帶上編織蒙娜麗莎。囡囡把熒光蘑菇塞進初塵口袋：“給你的星星種子。”

當?shù)谝坏稳紵齽┞湓诟瘽{花田時，皮膚拓片詩會的居民們突然手拉手跳起圓圈舞，他們用腐皮拓片拼成巨大的藤蔓圖案，在火焰中釋放最后的熒光，騎士先生舉起斷騎槍，槍尖的藤蔓旗幟在火風中獵獵作響，上面的字跡早已被火焰烤得模糊：“我們存在過，以腐爛的方式。”

初塵的手指懸在匣子上方，遲遲沒有擠下第二滴。她看見騎士先生望向燃燒的花田，腐皮覆蓋的眼睛里倒映著跳動的火光，那不是悲傷，而是一種釋然的平靜。橄欖小鬼們將最后的鐵刺果拋向空中，在爆炸聲中尖叫著擁抱彼此，仿佛那不是銷毀的火焰，而是慶祝的煙花。

這時，初塵突然笑了，她望向虛無的天空，笑得溫柔又爛漫。

“浪漫嗎？”

“圖書館直播間的各位朋友，喜歡這個小鎮(zhèn)的荒誕和美麗嗎？”

“如果喜歡的話，《銹谷鎮(zhèn)生態(tài)志》即將出版哦。歡迎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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