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黃蓉說陸沉只練劍一月,黃藥師兩眼微瞇,瞳孔深處,閃過一抹隱藏極深的冷意——
他方才親眼目睹陸沉劍舞,那等氣象的劍舞,豈是一個月能夠練出來的?
少說也得有三五年苦功!
一個劍術根基扎實,頗具功底的武人,假裝不會武功,接近蓉兒,求得她指教,此子在圖謀什么?
蓉兒天真爛漫,初出江湖,不識人心險惡,上了你這小子的惡當,但在黃某人這詐術宗師面前,你小子這點淺薄火候,還遠遠不夠看!
黃藥師心中冷笑,淡淡瞥了陸沉一眼:
“是嗎?蓉兒你沒教他落英劍法、玉簫劍法?”
黃蓉抱著黃藥師胳膊,一臉乖巧地說道:
“沒征得爹爹同意,蓉兒可不敢擅自傳授本門劍法。”
黃藥師這才稍覺寬慰,頷首道:
“總算你還知道規矩。”
黃蓉雖然機敏,但在黃藥師這種心智非凡的老江湖面前還太稚嫩了些,并未察覺黃藥師已對陸沉生出誤會,還在得意夸贊陸沉:
“陸沉還有一招絕劍,那一劍可當真了不得,包管爹爹你見了,都會驚嘆不已呢。”
絕劍?
之前黃藥師在院子門口時,就聽黃蓉說過什么“一招絕劍、威力驚人”,連那“天外神劍”的綽號,貌似都是依此而來。
所以,此子就是用那一劍,吸引了蓉兒矚目,令她將之視作“璞玉、奇才?”
“蓉兒你既如此盛贊,那為父倒真要見識一番。”
黃藥師眼瞼低垂,掩住瞳中冷意,對陸沉淡淡道:
“陸小友,可否讓黃某見識一番,你那招令蓉兒贊不絕口,許以‘神劍’的絕劍?”
黃藥師語氣聽著有些怪異,態度也是冷淡疏離,陸沉只當是女兒奴老父親,看到想拱自家小白菜的黃毛鬼火的正常反應,倒也并未覺著有什么不對。
他看向黃蓉,見黃蓉眼里滿是期待,笑嘻嘻地給了他一個鼓勵的手勢,便退開三步,對黃藥師行了個禮:
“前輩既有令,晚輩不敢辭,請前輩指教。”
說著握住木劍,擺出了“劍一”的起手式。
黃蓉這時也松開黃藥師胳膊,退至一邊,還順手給老父親遞來把木劍。
黃藥師背負雙手,淡淡道:“為父不需要。”
天底下有資格讓他手持兵器應對的,只有西毒、南帝、北丐,余者皆不足以令他動用兵器。
然而黃蓉卻是嘻嘻一笑,聲音軟糯糯的,撒嬌似地說道:
“爹爹你就拿著嘛,就當指點陸沉劍術,好不好?”
其實她這是為了黃藥師的面子。
陸沉的“劍一”雖只一劍之力,但那一劍有著五絕級的威力。
她老父親固然是天下五絕之一,不可能被同級別的攻擊一招擊敗,但她深知父親驕傲,面對陸沉這后生晚輩的當面一劍,不可能用身法閃避,必會原地硬接。
不閃不避徒手硬接兵器,哪怕只是木劍,以陸沉那一劍的威能,她父親說不得也要吃點小虧。
而依父親那性子,倘若真讓他吃了虧丟了臉,那后果可就難以預料了。
黃藥師倒不知黃蓉想法,只是扛不住女兒撒嬌,只得抬手接過了木劍,心里卻沒準備動用。
區區一個十八九歲的小輩,就算心思深沉,劍術功底扎實,還有那么一兩手絕活兒,也最多只能哄哄初出江湖的蓉兒。
在他這見識過天下名家看家絕技的“東邪”面前,那所謂的“絕劍”,定然不值一哂,隨手可破。
黃藥師一手持劍,一手背負,看著對面已擺好架勢的陸沉,淡淡道:
“你可以出手了。”
陸沉也不客氣,低喝一聲:
“黃前輩,得罪了!”
話音一落,他腳掌驀地蹬地,爆炸勁力轟地發自足底,狂潮逆涌般倒卷而上,轉瞬便層疊凝聚于指掌之間。
颯——
凌厲風嘯聲中,陸沉猛地刺出木劍。
狂暴勁力推動下,木劍化為一道模糊虛影,以不可思議的疾速,直刺黃藥師胸口。
在陸沉出劍的前一剎,黃藥師還嘴噙哂笑,眼神冷冽,心中不屑。可待得木劍刺出,風聲乍起,黃藥師嘴角的哂笑驀地壓下,眼中冷冽凝固,心中不屑更是化為了驚疑。
這一劍……
只說威力,他黃藥師親自出手也不過如此了!
雖然火候遠遠稱不上老辣,出劍時有一剎蓄力,對黃藥師這層次的高手來說算是不小的破綻,想躲隨時可以輕松躲開,可即便如此,這一劍也確有五絕之威,難怪蓉兒會那般盛贊,許以“神劍”之稱。
可這少年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怎可能刺出這樣的一劍?
心中震動之時,灰色劍影已近在眉睫。
劍尖尚未觸及胸口,木劍攪起的凌厲勁風,已令黃藥師心口隱隱發寒!
天下五絕,亦是血肉之軀。
被同級別高手打上一招,同樣會傷,甚至會死。
黃藥師原本還想一記“彈指神通”,直接把陸沉木劍彈碎,人也給震飛出去,但此時他已再無小視之心。
唰!
凌厲風聲中,黃藥師持劍手化為一道殘影,木劍如受驚的靈蛇般倏地彈起,劃出一道灰色弧影,于電光火石之間,截擊在陸沉木劍之上。
這一劍,他赫然用出了八九成的功夫!
啪!
勁脆爆響聲中,兩把木劍相撞,同時迸裂折斷。
陸沉木劍那斷裂的劍尖,咻咻嘯叫著,打著旋兒飆飛出去,咄地一聲,釘在主屋門板上,直將門板釘了個對穿。
黃藥師斷掉的劍尖,則噗地一聲,深深扎入他腳下地面。
陸沉身形微微一震,后退一步,身子一晃,額頭唰一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臉色也變得蒼白。
不過這些天的修煉也不是白給的,至少這一次,他沒再坐倒在地,甚至還有力氣說話:
“多謝前輩賜教。前輩劍術蓋世,晚輩欽佩無地。”
黃蓉原本還想奔過去攙他,見他竟然站穩了沒有倒下,眼中閃過一抹欣喜,止住腳步,背著手兒,對黃藥師笑道:
“爹爹,陸沉此劍如何?”
黃藥師怔怔地看著手中斷劍,想不到自己八九成功夫的一劍,居然只與陸沉拼了個平分秋色。
這一刻,黃藥師很感謝蓉兒。
若不是她撒嬌要自己接劍,若自己執意空手應對,那么在不能不顧身份閃身躲避的情況下,徒手硬接陸沉這一劍,他說不得就要吃點小虧。
再瞧瞧一副脫力模樣的陸沉,黃藥師眼神滿是古怪:
“陸沉他……真的只練劍一月?”
原本他還以為,陸沉乃是一個心機思深的小賊,明明有著至少三五年的劍術功底,卻假裝不會武功,欺詐蓉兒,圖謀不軌,但現在他不再這么想了。
以陸沉的年紀,那迫得他黃藥師使出八九成功夫才拼了個平手的一劍,莫說三五年劍術功底了,哪怕他從五六歲就開始練劍,也不可能施展出來。
他根本就沒有這等功力。
便是竭盡全力刺出一劍,照常理,也斷無這般威能。
可是現在,陸沉這招“絕劍”,已然顛覆了常理。
既然超乎常理,那么黃藥師之前關于他劍術功底的判斷就未必正確,蓉兒的判斷亦未必有誤,這陸沉,說不定真就是一位曠世奇才!
“陸沉確實只練劍一月哦。”
黃蓉得意洋洋,語氣輕快,脆生生說道:
“初相識時,他連握劍的姿勢都不對,自己瞎琢磨練出了一身壞習慣,還是蓉兒手把手給他矯正的呢。”
“練劍一月……”
黃藥師喃喃說著,看一眼明明已經脫力,卻還在努力挺直腰桿的陸沉,眼中也不禁有了一絲欣賞。
雖只有一劍之力,但以他年紀,這一劍既已觸及五絕領域,那么也確實堪稱“絕劍、神劍”。因為等他將來功力更深,劍術更強,這一劍的威能,必然會超邁五絕。
尤其他還如此年輕,還只練劍一月,練的還只是蓉兒指導的基礎劍式及越女劍……
若以這種勢頭成長下去,這小子的未來,恐怕還不是“五絕”能夠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