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指引盜寇入太行
- 受命于天?從縣令開始,打通三國
- 玉谿山人
- 4686字
- 2025-06-10 09:00:00
肆無忌憚發泄了一整日的暴雨終于停歇。
煙消霧散,只余下幾縷殘云,掛在暗黑色的天際。
無數火把燃起,照得下曲陽城頭城下一片透亮,當張闕帶著一身未干的濕漉抵達的時候,搶先被這股光明閃了一下眼睛。隨后,心中又是一悚。
只見下曲陽城前,自李燮、郭典、馮巡三位兩千石開始,各部軍中將佐吏員,齊齊肅立,竟是列隊等候張闕的到來。
張闕哪里敢托大,當即下馬,然而不等張闕開口說話,城內外就猛然爆發出了一陣興奮的呼嘯,不知道多少或是忙著打掃戰場,或是忙著收繳俘虜的漢軍,紛紛停下手頭事務,振臂歡呼。
呼聲不絕于耳,四面八方傳開,在周遭平原跌宕不止。
張闕有些發愣,但更多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隨之而來的則是泰然,這般相迎陣勢,這些歡呼聲,自己當之無愧!
“公高,若非有你,這下曲陽也不知道何時能下!”李燮快步上前,相隔十余步,就搶先施禮,言語之中更帶著濃濃的感慨。
張闕謙虛一笑,還禮之后,便有些著急的問道:“聽聞張寶已死?”
“正是。”郭典捋著胡須,臉上露出了從未見過的輕松神情,伸手指向城頭,那里正懸掛著一枚血肉模糊的首級。
“彼時城內黃巾余孽尚且依仗甕城頑抗,而當他們見到張寶人頭與那面地公將軍大旗之后,直接不戰而潰,束手而降了。這枚人頭堪稱大功!”
張闕沒有問郭典是誰人殺的張寶,因為他早已經看見了那高昂著頭,宛如熊羆的張飛!
郭典也順著張闕目光,對著張飛頷首贊許,“張君侯麾下果然人才濟濟!”
然而,張闕臉上并沒有喜色,他的目光已然離開張飛,落在與其并肩而立的關羽身上,眉頭一簇,露出了幾分憂色。
張闕擔憂的自然不是關羽攔不住張純,畢竟單看眼下張純不知所蹤,關羽神情淡然,結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他所擔憂的是——關羽會不會下手太重,殺了張純!
或許是看出了張闕心中所想,關羽沒有理會幾位府君尚且還在和張闕攀談,并非他這個小小屯長能夠插話的好時機,而是徑直上前,微微拱手說道:“君侯放心,張純沒死,我只是送了其人一程,讓他早些回中山而已。”
聞得此言,張闕稍稍放心,然而關羽的下一句話卻又讓其心神提了起來。
“不過,除了張純,他所率領的部眾,我卻是殺了不少,不知道是否犯了軍律,還望君侯恕罪。”關羽口里說著恕罪,實則依舊一臉平靜,根本看不出半點驚惶或者擔憂。
張闕這才徹底安心,擺了擺手,“那些人跟隨張純意圖作亂,殺之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一旁的李燮等人聽得滿頭霧水。
什么沒殺張純?什么意圖作亂?什么阻其部眾?這都什么和什么?
見狀,張闕便將自己對于張純的判斷,以及其人果真帶兵回轉,相勸不聽,意圖坐收漁翁之利,等等諸事,向這些府君全盤托出。
霎時間,是聽得眾人驚詫不已,皺眉不斷。
“既如此,為何要放走張純!就該殺了他,將其梟首,一同掛在這城頭,以儆效尤!”郭典冷哼一聲,他對態度模糊曖昧的張純早就心懷不滿,此時聽得這些事情,哪里會有好話出口。
張闕有些無語的瞥了郭典一眼,張純可是堂堂的一國國相,兩千石啊!哪里是隨意能殺的,若是自己如董卓、盧植一樣手持天子節杖,那還好說。可自己現在卻只是個空頭主帥,洛陽發來的天子詔令尚未送到,上面究竟怎么寫的,還未可知呢!更遑論,自己手上根本沒有張純謀反的確鑿證據。
事實上,細究起來,阻攔以及防范張純,不過是張闕依照后世史書記載,提前做出的預判!畢竟張闕也不能確定,幾年后會聯合烏桓造反的張純,現在是否已經有了反心。
所以他才會交待關羽先出言相勸,以此觀察張純意圖,再做決定。
李燮自然也看出了其中利害,輕輕扯了扯郭典,制止了他余下言語,輕咳一聲,搶過話頭,“張純心懷叵測,豈能繼續擔任中山國相之職?吾等必須聯名上疏,參其意欲謀反,送入廷尉治罪!”
張闕點了點頭,正好下曲陽戰事結束,眾人也要寫奏疏向洛陽發捷報,把張純之事加在尾部,想來中樞肯定會從嚴從速處理。
“張純反相已現,諸位就不怕他直接舉兵叛亂嗎?”說話的是馮巡,常山國和中山國,互為鄰居,緊緊相依,作為常山國相,他當然心懷惴惴。
然而,不止是張闕、郭典,就連李燮聽了這話都失笑起來,他拍了拍馮巡臂膀,安撫道:
“馮府君啊,吾等現在兵力幾近七萬,又攜有大勝,士氣高昂。張純若是敢反,吾等頃刻就能提兵北上,須臾將其剿滅。他這等心思鬼祟之徒,豈是傻子。以我看來,他現在肯定已經棄國亡逃了!”
……
“純弟,事已敗露!你怎得還不肯放棄?難道非要連累得我們漁陽張氏,族滅人亡嗎?”
中山國,毋極縣,張舉對著一身狼狽,面色慘白毫無顏色的張純,苦苦相勸。
“放棄?幼稚之言!”張純伸手按住張舉肩膀,死死盯著他的雙眼,“你以為張闕那些人會輕易放過我們嗎?他們彈劾我的奏疏肯定會馬不停蹄的送往洛陽,屆時不但是我,就連兄長,你這個前泰山相也逃不脫干系!而你我一旦下獄受罪,我們漁陽張氏還有希望嗎?邊郡那些世族,個個如狼似虎,豈會放過這等瓜分我們張氏的良機?”
“天下局勢,如浪潮奔涌,不進則退!”張純收回雙手使勁揉了揉臉,拍打出了幾分血色,擰著一張臉說道:“既然已經一腳踏進這個泥潭,就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這……”張舉看著張純赤紅的雙眼,無言以對,心中卻哀苦不已,自己只是想回老家啊,怎么稀里糊涂間就上了張純的賊船?
好半晌,張舉才平復了心情,艱難開口詢問道:“那純弟,你現在有什么計劃?總不能是據國起義吧?雖說中山國人口有六十余萬,算得大郡,但是倉促之間能募得多少兵力?要知道,下曲陽那十萬漢軍可就近在咫尺!”
“哼,我當然沒那么傻,我為中山相不過短短一年,根基未深。中山那些世家豪族,并不會跟隨我,共襄大業。”張純緩緩踱步,臉上露出幾分冷意,“只怕我一露出逐鹿天下之意,這些人立馬就要綁了我去領功。”
“那……”
“我們的根基在漁陽,在幽州,更在烏桓身上!”張純突然站定,臉上冷意轉為了一抹詭異神色,“恰好樓班死在漢軍手中……死的好!”
“樓班不是丘力居的獨子嗎?”張舉瞪大了眼睛,心中一念閃過,“你是故意的?想要以他之死,來裹挾遼西烏桓?”
“談何故意……”張純眼眸一縮,又回憶起了那紅臉大漢,縱馬捅刺的雄姿,臉上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刺痛的銳氣。一時之間心神震蕩,居然難以說話,好久,才干澀的咽了口唾沫說道:“只能怪其命不好,丘力居原本派來率領這支騎軍的是他侄子塌頓,結果樓班非要搶著來,說是要見識一下中原風華……兄長,你說這不就是命嗎?”
“丘力居老年得子,對樓班甚是寵愛,一旦得知他身死,必然會起兵報復。”明白自己下不了賊船的張舉,到了此時,也開始替張純,或者說是自家性命安危謀劃分析起來了,“而這,正是我們的有力臂助!所以,我們應當馬上棄國而走,迅速回到漁陽。先招攬舊部故人,然后再聯合烏桓,甚至于,還可以勾連幽州黃巾!”
“沒錯!”張純欣慰的對著張舉點頭,“兄長不愧是我們這輩最為秀出之人,果然有智計!”
張舉尷尬笑了兩聲,卻也不再遲疑,轉而匆匆起身,“事不宜遲,得趁著下曲陽漢軍來之前迅速啟程。你我麾下還有部曲將近四千,亦是一股不俗戰力,可以先誆騙他們北上剿滅黃巾,待入了幽州地界,就由不得他們了。”
“兄長且慢……”張純輕輕按住張舉肩膀,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要逐鹿天下,財帛金銀自然不可缺少,我們又怎能棄毋極這座寶山而不取呢?”
“你是指…毋極甄氏?”張舉眼皮一跳,說出了毋極乃至整個中山最為知名的世家大族。
“正是!”張純露出幾分興奮,“甄氏世襲兩千石,百年以降,傳承不衰,家資豐厚!現任家主甄逸曾任上蔡令,不久前因病致仕,乃是個迂腐文人,根本不堪一擊。”
興奮過后,張純神色馬上陰鷙了起來,“除了甄氏之外,毋極縣城之中,還有不少大族豪右。我們大可以放縱麾下部曲劫掠。只要犯下此事,那些兵卒軍士就只能死心塌地追隨吾等了。”
張舉這下不止是眼皮跳了,整張臉都抽搐了起來,看著張純,根本無言以對。
……
是夜,火光和嘶喊,點燃了原本平靜的毋極縣。
城中冠族甄氏首當其沖,在張純的率領下,嗷嗷叫的兵卒們破門而入,其后肆意劫掠,隨之而起的自然就是殺戮。
纏綿病榻許久的甄逸在仆從的攙扶下艱難起身,還未走到大堂,就被一橫沖直撞的無名小卒隨意踹翻,原本還能堅持兩年的壽命,頓時一命嗚呼。
而他臨死之前,卻只能無力的將手伸向宅邸后院,那里住著他的家眷,一妻三子五女,其中最小的女兒,剛滿一歲,甚至還未給她取名!
張舉在甄逸身邊蹲下,看著他身下漫出了渾濁黑血,神色古怪,也不知道是悲還是喜。
周遭火光搖晃,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喊聲和腳步聲,兵卒們懷里塞著金銀銅錢,肩上扛著帛錦,像是忙碌的螞蟻一般,在這處已經剝開外殼,露出肥美果肉的法外之地,盡情的攫取。
“嘭!”
一隊兵卒用力踹著通往后宅的大門,其中一人興奮的叫嚷道:“快,快,里面有好東西!我就是毋極人,早就聽說甄逸之妻,張氏乃是常山第一美人!平日想看都不得看,如今正好見識一番!”
幾名渾身裹著厚厚實實,也不知道懷里揣了什么物事的兵卒,聞言之后,立時躁動,踹著大門的力氣愈發大了起來。
一股股土塵順著震動從門框邊沿簌簌掉落,儼然已經是搖搖欲墜之勢。
與此同時,大門后面也隱約傳來了低沉的抽泣聲。
這抽泣聲仿佛催化劑一般,令得兵卒們更加心癢難耐。
便在此時,如孤魂野鬼到處飄蕩的張舉忽然出現,聲色俱厲的呵斥道:“去別處搶!這里不許動!”
已經搶得雙眼赤紅的兵卒,心中燥火正旺,怎么可能因為張舉輕飄飄一句話,就甘愿舍棄。
然而,一支出現在張舉身后的甲士,卻如冷水一般澆滅了這些兵卒的心火,面面相覷片刻之后,如鳥獸一般四散離開,另尋他處,繼續劫掠。
“小小兵卒也敢來與我們搶食!”一名屯長模樣的軍官輕蔑的笑了一聲,隨即諂媚的看向張舉,“還得是府君,知道哪里最為富庶!在下替府君開門!”
說著這屯長便要伸手去推那扇大門,誰知道,張舉卻橫移了一步,堪堪擋住了屯長。
“我說過了這里不許動,你沒聽到嗎?”
屯長一時愣住,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臉上笑容更加洋溢,“府君容稟,小子們知道輕重,這后宅里面的大頭自然歸府君,便是那個甄逸妻子,也都歸府君,我們肯定不敢覬覦,只求余下那些財物……”
“走,其他地方隨便你們搶,唯獨這里誰也不許動。”張舉擺了擺手,眼看著面前屯長不動,頓時吹胡子瞪眼起來,“怎得,我的號令不管用?還是說,要我去將吾弟喚來?”
屯長瞇著眼睛想了半晌,最后嘿嘿一笑,終究是帶人離去了。
這場混亂的劫掠不止發生在甄府,早已經蔓延向了整個毋極縣。
火光洶洶,一夜無安。
待到翌日清晨,鮮紅的朝霞,昭示著昨夜的血腥。
“兄長,就這么在門前守了一夜?”
張純打了個哈欠,上下打量著神色疲倦,肩頭衣角都沾著露水的張舉。
張舉雙眼無神的看著張純,好半晌才說道:“我與甄逸曾同期為郎,也算是有幾分同僚情誼,既然保不住他的性命和家資,難道連他的妻兒也保不了嗎?”
張純嗤聲一笑,嘲諷的言語到了嘴邊,卻又兀自咽了下去,最后湊近張舉耳邊說道:“兄長以為自己是在行善,但是別人可不一定領情,信不信,他們心中必定是連你也一起痛恨!”
“我自己問心無愧即可!”張舉梗著脖子,聲音沙啞。
“問心無愧?”張純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笑話一樣,忍不住狂笑起來。
笑了不知道多久,張純忽然變臉,正色說道:“得馬上啟程回幽州了,不然消息傳出去,下曲陽的漢軍片刻就要抵達。”
張舉目光一垂,轉身看了一眼后宅雖然搖搖欲墜,但終究沒有被人打破的大門,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無聲嘆了一口,緩緩挪動自己沉重的腳步。
可是,沒走幾步,卻又被張純攔了下來。
“兄長你就不必著急著回漁陽了,我另有一個關鍵之事,交予兄長去辦!”
張舉失神的眼眸慢慢聚焦,只見張純嘴角一勾,輕聲細語。
“我聽聞常山真定有一人名喚褚燕,合聚少年為群盜,部眾有萬余人,往來于太行山中。此等人物,不正是吾輩現成的部曲嗎?”
“我希望兄長能夠入太行山,指引這些少年,以為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