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云長，益德！”

篝火邊，三兄弟緊緊地抱在了一起，互相詢問路上遭遇，當聽到麾下部曲盡墨之后，三人齊齊黯然，長吁短嘆。

隔著一團火，不遠處的張闕默不作聲地做著觀察。

面白之人當是張飛無疑，如果說劉備剛剛被眾人看個精光的肉體已經算是白皙了，那么張飛的膚色還要再白上一層。

其人身高八尺，與張闕仿佛，但是身軀卻壯碩了不止一圈，幾乎不下于典韋，頷下留著濃濃一圈絡腮胡子，兩只豹眼分外有神。這幅姿態，即便此刻身上披著的是最為簡陋的兩當皮甲，往那一站，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一員猛將。

至于關羽也是不遑多讓，身高雖說沒有演義里寫的九尺那么嚇人，也有八尺四寸左右，比程立還高一寸！與張飛的白皙皮膚不同，他的臉膛顯得有些紅，不是被火光映照的紅，不是血氣上涌的紅，而是那種鄉間農人在田畝勞作多了，被日頭曬出來的紅。

聯想到關羽因為殺人而亡逃，想必為了活計，應該做過不少農事或是賣力氣的工作，那么有這樣一副紅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張闕這邊看得起勁，另一邊三兄弟也說到了關鍵處。

“暫歸其人麾下？”張飛眉頭緊蹙，“什么意思？兄長這是要奉其為主嗎？只是這么個初次見面，比吾等三人還年幼之徒？不行，我不答應，吾等跟從兄長，乃是篤信兄長能成大事！怎么能因為小小曲折就放棄？不就是沒兵了嗎，吾還有家資財帛，還可以回涿縣重新募兵?！?

“益德莫要急切。”劉備看著張飛漸漸放大的聲音和不滿神色，急忙拍手制止，“我等募集義兵，是要為國平亂。如果說我劉備要奉的主，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天子。張君侯乃是天子任命的大將軍營部校尉，暫歸其下，不是理所應當之事嗎？怎么能扯到奉其為主的份上？”

說到這里，劉備神色凝重的看著張飛，“我知道益德你家資豐厚，但是從此地回涿縣，一來一去，遷延日久，等招募足夠部曲，也不知道戰事會演變至何等局勢。須知道，時不我待啊?！?

張飛欲言又止，最后看向關羽。

“盧公被免，董卓不看重我們，若是想要在這場戰事里掙個出身，博個名頭，確實得再尋覓新的出路?！标P羽則是默默點頭，隨后細長的鳳眼一挑，眼角余光掃向了張闕，“只是此人品性如何？是否值得依仗？若是也如董卓一般，視我們為無物……”

“此人應當不同。”劉備頓了頓，“他出身名門，東郡、潁川兩處戰役皆有殊功在身，甚至已經封為亭侯。如此人物，堪稱少年英雄，跟著他不止容易取得功業，更為重要一點是，這等人都好名望，好顏面，不會與屬下搶功！”

“既然兄長這么說了，那就先跟著他！反正我是不想再和那些身上腌臜的涼州羌兵為伍了！”張飛摸了摸大胡子，哼著鼻子，臉上露出難看神色，顯然是想起了不好回憶。

關羽也點頭默許，只不過在聽到張闕名門出身之時，臉色一冷，飛挑的丹鳳眼，再度斜斜瞥了張闕一眼，宛如暗夜里無聲滑過的利刃，刺得張闕眼皮直跳。

“公高，那紅臉大漢一雙眼睛好生鋒利啊，竟與你有幾分相似！”

曹操晃著腦袋，踱步靠近，他看了張闕一眼，低聲說道：“我可算知道你方才為何會那么高興了，原來你看中的不是劉玄德，而是他這兩位情如手足的兄弟??！”

說著，曹操嘖了一聲，“你卻又是如何知道，劉玄德還有這么兩位猛將兄弟的？難不成真的會未卜先知？”

“我看中的當然是劉玄德，莫忘了劉玄德乃是盧公弟子，董仲潁手下除了他自己的涼州和河東兵馬，大半都是盧公留下的北軍。交好了劉玄德，就可以順藤摸瓜交好其余北軍。屆時，若是你我果真被董仲潁排擠，也有人替我們說話，不至于孤家寡人。至于劉玄德有這么兩個兄弟，我也是沒有料到?！?

張闕怎么可能對曹操說出真正原因，不過他現在講的倒也不是瞎編亂造，歷史上董卓放棄廣宗，選擇攻下曲陽，圍城兩月，毫無寸進，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不能統合麾下兵力，與一眾率軍來援的太守、國相理念不一，最后鬧得不歡而散。

曹操帶著幾分狐疑掃了張闕一眼，砸吧幾下嘴巴，卻也想不出其他緣由。便息了這個心思，轉而對著張飛關羽，特別是關羽，連連點頭，贊嘆起來，“也不知道劉玄德是走了什么運道，居然有這般勇猛的手足兄弟。哎，真是羨煞人也！”

“孟德兄只是這么一看，就知道他們勇猛了？”張闕輕笑著調侃。

“笑話，如此雄壯身姿和氣度，絲毫不遜于你家典子鞏，難道你敢說典子鞏不是猛將？”曹操磨了磨牙齒，眼珠子一轉，開始攛掇道：“公高，要不讓典子鞏和他們打一架，分個高低上下？”

張闕有那么一瞬間動心了，畢竟他也想知道三人之間誰的武力值最高，關公戰不了秦瓊，打一打典韋，總也不錯吧？

但是很快他就搖頭，這種讓麾下將領互毆為消遣之事，就算劉備肯，關羽這么個性子高傲之人也不會答應，恐怕只要自己一開口，關羽就得恨上自己！

“像這般猛士，武勇都得用到戰場上，豈能因為你我一言兩語就作為消遣呢？這樣豈不是視他們為玩物了？”張闕聲音忽然提高，“須知道，如此英杰，當以國士待之！”

曹操捏著胡須的手指一錯，頓時揪下好幾根寶貝胡須來，齜牙咧嘴疼痛之時，如何不知道張闕突然裝模作樣，肯定是劉備三人已經結束交談，走了過來。

果不其然，正準備上前行禮的劉備三人聽到國士二字，神色各有不同。劉備是急忙俯首，一副愧不敢當的樣子，張飛則是微抬下巴，臉上帶著幾分喜色，至于關羽，沒有任何表情，很是淡然，只是又用眼角余光掃了張闕一回。

“君侯，曹都尉，此地離曲周縣城不遠，我兩位兄弟先前正是落腳在那里。如今夜色已深，何不先去彼處暫過一夜，待到明日，備親自帶兩位探查廣宗情報如何？”劉備俯首剛起，又再度拱手。

“有玄德在，何需再探廣宗？就依你之言，去曲周縣吧?！睆堦I擺了擺手，示意周遭兵卒準備上馬。

便在這時，張闕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嘖嘖感嘆起來，“玄德是太祖高皇帝苗裔，孟德兄是平陽侯曹相國后代，至于我，河內張氏始祖，正是留侯。”

“茫茫人海，蕓蕓眾生，我們三人居然能相遇聚首，莫非是祖宗有靈？莫非是天命？”

曹操一怔，捏著胡須呆呆想了半晌，眼中慢慢有流光溢彩，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魂穿曹參，回到了秦末那片紛亂卻精彩的時空。

至于向來都以高祖劉邦為畢生偶像的劉備，也陡然覺得渾身戰栗，一股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覺，自腳底開始蔓延。

時屬六月，夏日夜空干凈得一塌糊涂，一條橫亙南北的銀河參橫斗轉，漫天星光燦爛的仿佛要從天上垂落。

不止是三人沒有說話，夏侯惇、典韋、關羽、張飛，以及身邊所有兵卒，都沒有說話。

仿佛都在感受著一股從數百年前吹來的大風。

風中有人邊歌邊舞。

“大風起兮云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