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計中有計,各懷鬼胎
- 受命于天?從縣令開始,打通三國
- 玉谿山人
- 5037字
- 2025-05-24 09:00:00
“大帥!”
長社城前,黃巾中軍大帳內,一名小帥邊跑邊喊著,急匆匆掀開了簾門。
“什么事,如此慌張?”
正在與手中眾首領議事的波才皺了皺眉,有些不滿,然而這名小帥接下來的話,卻讓其不由緊張起來。
“方才我手下一什兵卒來報,說是在洧水上游發現有敵軍正在窺探巡查?!?
“上游?可看清了是什么旗號,有多少人嗎?”波才頓時起身,走到那小帥面前,認真詢問。
“看清了,旗幟很大,繡著一個張字。人數不多,但一眾騎士全部身著鐵甲,身姿雄壯,就連騎著的馬也很是高大。”小帥抹了抹汗水,“我麾下那什兵卒本來是去追逐一名不知哪來窺視我軍營寨的小賊,沒想到卻是有了如此意外發現。”
“是前幾日在洧水北岸立寨的那支漢軍!”
帳內一眾黃巾首領,霎時議論紛紛。
“聽說他們乃是從東郡而來,只用了半個月就將卜巳給滅了,現在看來,果然精銳?!?
“哼,卜巳一庸人也,我都不知道大賢良師為何會選他為兗州的總渠帥!麾下四五萬眾,若是讓我統率,全取兗州也只是輕易之事,豈能那么簡單就為人所滅?”
“我看也是,什么精銳?長社城內被我們圍困的漢軍不精銳嗎?咱們都是潁川人,打小就聽說三河五校如何勇猛,結果還不是被波帥打的連戰連???”
此言一出,引得周圍眾頭領們紛紛贊美起來。
可是波才卻依然神色凝重,“且不論卜巳有無才能,半個月?。∵@時間過于迅速了。東郡他們主帥肯定不是易于之輩。吾輩必須吸取卜巳教訓,萬萬不能小覷此人!”
“此人立寨已經數日,卻毫無動靜,今日忽然遣派人員探查。波帥,你覺得這是不是他們即將要發起進攻的預兆?”波才話音剛落,便有人接過話頭,其余首領見狀紛紛噤聲,不敢打攪兩人談話。
接話之人名叫彭脫,本是負責汝南黃巾起義事宜的渠帥,前不久大敗汝南太守趙謙,將其麾下官吏盡數屠殺,卻唯獨跑了趙謙。此番是聽說趙謙逃到了潁川,這才率眾而來。
換言之,他和波才算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地位。
所以此刻波才聽得彭脫詢問,也不敢怠慢,馬上正色回復道:“恐怕正是此意,選擇上游探查,就是想要避開我軍守御重點,渡河偷襲,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看不止如此,別忘了長社城內還有四萬漢軍,他們應當還存著里應外合,一舉解圍的心思?!迸砻摫еp臂,嗤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搶先一步。他們不是想渡河偷襲嗎?不若我們先渡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大軍調動,動靜肯定不小,會不會被漢軍發現?”帳內有一個首領忍不住疑問。
“怕什么!就算是發現了又能如何?偷襲不成,那就強攻!”不等波才開口,彭脫搶先說話,用力一掌拍在幾案上,神色囂狂。
“我汝南軍初來乍到,不立點功勞,臉上也無光。此事就交予我們來辦,波帥,你看如何?”
波才看著有些反客為主的彭脫,沉默片刻之后,便就笑著點頭答應。
“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夜我就派兵渡河!”
彭脫大笑連連,又用力拍了拍幾案,滿臉的興奮。
“波帥就在營中安坐,且看我如何破敵!”
……
“張校尉,你可知道你即將大禍臨頭?”
洧水北岸,漢軍營帳內,剛剛換了一身新袍的戲忠,不等坐下,開口就是驚人之語。
“哦?禍從何來?”張闕先是一愣,然后心中有些失望,倒是沒想到此人居然是個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徒。
“從南來!”戲忠伸手遙遙一指,言之鑿鑿。
張闕挑了挑眉,自顧自的坐下,手指頭輕輕敲打著幾案,視線梭巡打量著戲忠,好半晌都不說話。與此同時,帳內一眾最低都是六百石的官吏,也紛紛目光灼灼的盯著戲忠。
若是換成他人,恐怕此時就算沒有汗出如漿,也該是忐忑不安,然而戲忠卻還是那副坦然,或者說是無所謂的姿態。
“你不是說要獻上滅敵之策嗎?怎么突然變成了占筮算命的神棍?”
張闕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卻很是冷淡。
“滅敵與大禍并不相?!瓘埿N灸憧芍睉蛑覄傄^續說話,卻突然一梗。
只見張闕揮手打斷了戲忠的未盡言語,“你所謂的大禍,不就是對岸黃巾軍在發現了我軍今日在上游的探查行為后,即將對我軍發起行動……”
“而這行動要不就是設置好陷阱守株待兔,等著我們自投羅網,要不就是反客為主,搶先渡河來偷襲我軍營寨。除了這兩樣,可還有其他?”
戲忠眉毛一挑,嘴角笑意依舊,拱了拱手,說道:“張校尉不愧盛名,所思所料并無差錯,可是……”
又一個可是從戲忠口中冒出,卻又一次的被張闕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黃巾軍的攻勢將會馬上發起,而他們勢必會選擇偷襲,甚至偷襲的時間,就在今夜,可是如此?”
戲忠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慢慢變得冷漠,到最后已經變成了一副肅然模樣。
“張校尉是如何得出如斯論斷的?總不能是天授之才,憑空猜測吧?”
“你又是如何論斷的?總不能是你真會占筮算命吧?”張闕不慌不忙的,反問一句。
戲忠目光垂下,不知道想起什么,眼底流過了一絲奇怪的嘲弄。
“自陽翟為黃巾攻陷之后,我便喬裝潛伏于他們營寨之中,一路相隨,從潁陽到襄城,再到潁陰,眼看著諸縣陷落,眼看著朝廷派來的左右中郎將先后落敗,最終被困于長社。諸君可知道那黃巾主帥波才乃是本郡郟縣人,家中是當地大族,武也練得,經也讀過,雖然算不上世之佳士,卻也可稱文武齊備。要不然,他是如何能夠連戰連捷的?”
“如此人才,奈何為賊!?”性情方正的常林,帶著惱怒憤然出聲。
戲忠看也不看常林,莫名的笑了一聲,依舊盯著張闕,“校尉可知波這個姓氏的由來?”
“愿聞其詳?!睆堦I伸手示意。
“校尉從東郡來,應該對大河兩岸的堅固堤岸不陌生吧?”
“你的意思是此姓由來與此事有關?可是主持治理大河,并且修筑大壩的,不是前漢的王景王仲通嗎?”還是常林,又按耐不住出口言語。
“只憑王仲通一人能修成如此大壩,遺澤后世百余年嗎?若不是一眾陂川吏(注)日以繼夜,付出無數心血,乃至性命,又何來王仲通的名聲?!睉蛑夷樕嫌指‖F出了嘲弄神色。
“陂川吏,所以波才便是這些陂川吏的后人……”張闕若有所思。
“對,波才祖上每一代皆是陂川吏,從未斷絕,長久以往,便以官職為氏。而陂川吏乃是千石官職,如此算來,雖然比不上那些累世三公九卿的天下高門,卻也可算得名族了!校尉可知為何到了波才這一輩,卻不能入仕,反而投了黃巾,作亂自己家鄉呢?”戲忠臉上的嘲弄神色,隨著言語,越發濃郁起來。
“因為黨錮?”張闕沉默片刻后,無奈給出答案。
“正是如此,黨錮啊黨錮,不止是波才,潁川多少英杰都因此將一身才華荒廢,不說其他,就如天下知名的潁陰荀氏,亦是受困于黨錮,荀氏八龍,何等才能與名望,卻只能幽靜守居。”
“可是如今黨錮不是已經解開,我聽聞五府(大將軍、太傅、太尉、司徒、司空)都準備征辟荀氏八龍中的荀爽荀慈明,而新任豫州刺史王允王子師,更是已經搶先一步征辟他為州從事了……”這次不是常林,而換成楊俊說話了,他從河內啟程時,曾經過洛陽,黨錮一開,朝廷大舉征辟任用黨人的消息早就在整個司隸附近傳的沸沸揚揚了。
“黨錮確實是開了??扇舨皇遣ú牛舨皇屈S巾,鬧上這么一遭,你說這黨錮何時能開?”話到這里,戲忠已經徹底不掩飾自己對于朝堂,對于那位天子的嘲諷了。
楊俊瞬間啞然。
張闕微嘆一聲之后,開口說道:“戲君如此憤憤不平,可是因為感同身受?”
“哈,原來張校尉也有看錯的時候,我這人向來浪蕩,讀經不成,練武無力,除了一腔酸氣,徒惹世人負俗之譏。黨錮又如何能錮到我頭上呢?”
“那你為何如此不平?”
“不該不平嗎?波才此人本該延續其祖上風采,替大漢梳理山川河水,如今居然成為肆掠家鄉的亂賊匪徒!?”戲忠面無表情,雙手攏袖,環視周遭。
“試想一下,像這樣的人,普天之下還有多少!無怪乎,張角能以一己之力聚起三十余萬百姓,不是他們想反,是有人逼著他們反!”
大帳內瞬間嘩然,這種話是能說的嗎?
激烈如伍瓊,已經起身將要拔刀,準備將這個大言不慚的無狀小兒,斬首祭旗了!
“行了。”張闕猛然拍案而起,打斷了戲忠的放肆言語,也止住了其余人的騷動。
“難怪你會有負俗之譏,此番我算是見識到了?!睆堦I來到戲忠身前,八尺身高,比之戲忠纖弱身軀大了整整一圈,幾乎將其籠罩。
張闕萬分嚴肅的盯著戲忠,“無論波才有什么苦衷緣由,心懷感慨可以,但是如今敵我已分,勢不兩立。難不成你想去投奔波才?”
“校尉說笑了,若我想投奔黃巾,白日間又怎會被其部卒追逐呢?”戲忠目光從張闕臉上移開,臉上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方才校尉問我如何得出黃巾軍會在今夜偷襲的論斷,便是依靠對于波才的了解,以及我這些時日觀察黃巾軍一路征戰所得。”
“既然你已經篤定黃巾將會夜襲,那你可有應對之策?”張闕退后一步,再度詢問。
戲忠不說話了,他瞅著張闕,面上露出了自己言盡于此,該輪到你說出為何得出相同結論的模樣。
張闕輕笑一聲,手指著天,悠悠然說道:“正如你所言,我乃天授,不名先知?!?
戲忠霎時目瞪口呆,他可還準備著聽張闕的高論呢?!
周圍因為戲忠的放肆而隱隱不滿的眾人,見他這幅癡呆模樣,紛紛哂笑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倒是為之一松。
“不可能!你肯定有所依仗,不然豈能說得通?”戲忠發怔片刻之后,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頃刻間就將他先前裝出來的那副高人姿態破壞的一干二凈。
然而張闕卻已經不再理會他,而是站到大帳正中,對著麾下一眾將佐下令。
“既然有寇要來,那吾等為主人的,豈能不為之準備一番?薛房,潘璋!”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馬上起身恭立。
“你們兩人馬上將軍中三千騎兵點齊,列陣于營東空曠處,由我親領!”
“喏!”潘璋和薛房本就是張闕起家的心腹,哪里會有二話,甚至于許久沒有跟隨張闕上陣的薛房早已經激動的渾身顫抖。
“伍司馬。”張闕放緩了語氣,對著伍瓊拱了拱手,“軍中五千步卒由你統率,典韋、韓浩、衛茲為你副貳,埋伏于營北?!?
伍瓊捋了捋胡須,慨然領命。
“至于鮑司馬,你率你之別部,伏于營西,可否?”話到最后,張闕看向了鮑信。
鮑信眼睛左右掃了掃,嘿然一笑,卻也是拱了拱手,沒有多言。
眼見眾將皆俯首稱喏,張闕揮了揮袖子,再度看向被眾人擠在外圍的戲忠。
“志才,你看吾這番應對,可還妥當?”
戲志才張了張嘴巴,也無奈拱手。
張闕見狀低笑一聲,終于開口解釋道:“潁川黃巾自舉旗造反開始,一路縱橫,連戰連捷,從未嘗過敗績。以我猜度,全軍上下,必然已經傲慢叢生。”
“所以,我軍若只是立寨河北,與其對峙,他們可能還會不為所動。但是偏偏我們去上游探查之時,為其所察。以他們如今的自信自負,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志才,這便是我為何篤定他們會來偷襲的緣由。”
戲志才皺了皺眉,他才不信張闕這番看似有理,實則毫無憑據的煌煌大言呢,可是正當他準備出言反駁之時,心中忽然涌上一個念頭,這位張校尉不會是故意大張旗鼓,以此引誘黃巾軍偷襲吧?
難怪方才他半點掩飾蹤跡的意思也沒有……
他居然如此大膽!
張闕目光滑過戲志才變幻的神色,繼續振奮出聲。
“但即便波才此人真如這位戲君所言那樣文武齊備,擅長用兵。然則莫忘了,黃巾之眾來源駁雜,各懷心思。波才再有才能,他能在兩月之間,就將麾下十萬兵卒調教捏合的如臂指使嗎?”
“我不信!他可不是如吾等這般訓練有素,卻又令行禁止的精銳??!此戰我們以逸待勞,必然取勝!”
張闕伸手環指一圈,眾人紛紛凜然點頭,唯有鮑信笑的有些尷尬。
伍瓊聽得心潮澎湃,昂首言道。
“大營空虛,三面埋伏。這才是守株待兔,甕中捉鱉,今夜定叫那些黃巾亂賊有來無回!”
……
戌時。
夕陽已落,天將黑未黑,正是萬物朦朧之際。
黃巾中軍大營主帳內,一名心腹湊近波才,小聲言語道:“大帥,汝南彭帥那邊已經在集結兵馬部曲,準備從下游渡河了?!?
“下游?”波才點了點頭,平淡說道:“倒也沒有那么蠢。不過,即便如此,此行估計他也是有去無回了?!?
心腹聞言悚然一驚,“大帥何出此言?”
“哼,對岸漢軍立寨數日都無所作為,為何突然大張旗鼓的沿河探查?要知道漢軍的偵侯,哨探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為人所察覺的。對方主帥如此舉動,分明是不知兵的蠢人所為?!闭f到這里,波才臉上露出冷笑,“但若是不知兵,此人又是如何能輕易打敗卜巳的呢?”
“所以,漢軍是故意如此,準備暗中設伏?大帥,這得趕緊知會彭帥,讓其罷手??!”心腹頓時失措起來。
然而波才卻擺了擺手,分明沒有絲毫要阻止彭脫的意思。
“彭脫此人剛愎自用,就算我去通知他,他也只會以為我是不愿他立功,想要壓制他,沒有用的?!?
“這……”心腹看著臉龐沉浮在陰影當中的波才,心跳如鼓擂動,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波才也不理會他,起身走到簾門處,看著暗藍色的天際,臉上冷笑愈來愈濃,直至猖狂。
“彭脫啊,你最好死在對岸,不然怎么能讓潁川、汝南黃巾上下一心,盡為我用?!?
……
注:漢朝時期,朝廷為治理和管理水工,設有陂工寺,隸屬工部,屬員為陂川吏,負責水工設施如堤壩、陂堰、渠道等的建設與督管,在東漢時期稱民曹,俗稱陂工曹、陂曹、工曹。唐朝時期改稱侍郎、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