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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余燼

火,無數(shù)的火。

熱,鉆入骨髓里的熱。

追,那道身影就在眼前。

潘璋伸出手,奮力向著人影抓去,然而這人影就像根本不存在似的,無論怎么抓,都只是抓到一片虛無。

潘璋愈發(fā)的急躁,仿佛有股火在胸膛燃燒一樣,仿佛就要將自己炸開,仿佛就要將自己吞噬,然后和身邊扭曲的火海融為一體。

而就在這時,那道人影卻又突兀出現(xiàn)在身前,面容清晰無比,正是卜巳!

潘璋大喜過望,用力一撈。

沉甸甸的觸感讓他無比驚喜!

“抓住你了!”

潘璋猛然睜開雙眼,突然涌入眼眶的明亮天光,刺痛無比,模糊的視線,過了好久才慢慢清晰。

陌生的帳篷頂部,身下墊的厚實軟乎的床榻,還有濃的快要嗆死人的草藥味道,全都不是自己熟悉的物事。

唯有手中緊緊握住的感覺,分外真實。

還未從幻夢完全清醒的潘璋,努力眨著眼睛,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另一層夢境。

“我這是在哪里?”

“怎么了?還在迷糊?”張闕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被包扎的嚴嚴實實的潘璋。

“我……”潘璋剛一出聲,就覺得喉嚨撕痛無比,想要咽幾口口水滋潤一下,卻發(fā)現(xiàn)口干的厲害。

“你啊,就那么不管不顧的往火里沖,幾乎喪命!區(qū)區(qū)一個卜巳的首級,就這么重要?”張闕端起手邊的水灌,一點點的往潘璋口里倒。

“對啊,首級呢?我記得我有砍下來……”潘璋別的言語都聽不見,唯有首級兩字讓他悚然打了個激靈,開始四處尋摸著自己差點為之付出生命的東西。

“在那!”張闕朝著帳篷左側(cè)努了努嘴,幾案上擺著一個匣子。

“這就好,這就好。”潘璋深深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你可知道,你差點就死在火海當中了!”一道聲音從天而降,帶著濃濃斥責和隱隱關(guān)切。

潘璋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說話的居然是向來與自己不對付的程延,此時他的臉上早沒了往日的不耐,轉(zhuǎn)而滿滿都是一股說不出的神情,欽佩抑或敬仰?

潘璋有些得意。

目光再往左右一掃,不止程延,程武以及其余幾名軍吏居然都在帳內(nèi)!

“好了,還要再握著令君的手到多久?都攥出汗水了!”程武挑了挑眉,打量著潘璋,調(diào)笑道。

潘璋像是觸電一樣,急忙將手縮回,原來先前在夢中握住的真實感覺,居然是這個姓張的手?自己這下子可真是丟人丟大了!

張闕翻了翻手掌,微微搖頭,卻又重復(fù)問了先前的問題。

“區(qū)區(qū)一卜巳而已,為何要如此拼命?”

潘璋沉默,好半晌,才甕聲甕氣的回答道:“我就是想要砍下他的頭顱,我就是要證明東阿軍比泰山軍和乘氏軍強!”

“你啊。”

張闕目光一動,有些意外,又有些無奈。

意外的是潘璋這句話,顯然是將自己視為東阿一員了。其實想起來,自從在黃巾大營吐露心聲之后,潘璋雖然還是一副憊懶無賴,沒大沒小的模樣,對自己的稱呼也依舊是那句姓張的。但是實際上,自己下達的所有號令,無論大小,他都不打折扣的完成。從東武陽到頓丘,再到濮陽,一路沖鋒陷陣,傾盡全力。

儼然又是個和程立老頭一樣,嘴里傲嬌,身體誠實之人。

無奈的則是潘璋這股莽撞性子,如果不能糾正回來,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怕是等不到他成長起來,就要一命嗚呼了。

念及此處,張闕分外嚴肅起來,指著那個人頭匣子,對著潘璋認真言語。

“汝之性命比這些要重要的多!記住,往后不許輕拋性命!不止是為了我,為了東阿軍,更是為了你的那些逝世的發(fā)干鄰里。你要代替他們,在這個紛亂世間好好的活下去!”

潘璋看著張闕突如其來的認真,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情難自禁,干涸的眼眸瞬間模糊了起來。

周遭眾人見狀,不禁紛紛對視,搖頭失笑。

潘璋則陡然漲紅了臉,差點縮進被褥里面了!

或許是想要替潘璋解圍,程延哼了哼鼻子,在旁補了一句。

“此番若不是泰山于文則在場,見機的快,將你從火海搶出,你就要和這人頭一起化成灰灰了!”

“什么?是泰山子救的我?”潘璋大驚,差點就從床榻上蹦起。

程武嗔怪的瞪了自己弟弟一眼,緩緩解釋道:“倒也不算是救,你看看你自己此時模樣,就知道傷勢并不嚴重。只是當時吸多了火灰,一時透不過氣,未等沖出火海,就暈厥在半道罷了。于文則只是舉手之勞……”

“那也是救!”張闕拍了拍潘璋的手,“等你痊愈了,需得親自去拜謝于文則。”

潘璋有些不愿意,但是想了一想,終究還是悶聲答應(yīng)了。

……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張闕這邊言笑晏晏,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從容姿態(tài)。濮陽城內(nèi)則是一片凄慘。

雖然張伯以身殉道,燃起了洶洶大火,想要凈化世間一切,然而這場火最終卻只是燒毀了一間堂屋,一處高樓,就被現(xiàn)場的于禁帶人撲滅。

真正造成巨大動蕩的,反而是城內(nèi)自相殘殺的黃巾道眾們。

定下四面楚歌攻心毒計的陳宮也沒有預(yù)料到,局勢會演變得如此難以混亂。

原本還準備全軍盡出,隨著潰眾,順勢攻城的張闕,急忙改了號令,被迫做了壁上觀。

也幸虧如此,張闕的兵力才沒有受到大的損傷,除了被裹得好似木乃伊的潘璋。

至于李進,更是輕松寫意,他根本就沒有派一兵一卒入城。

唯獨鮑信卻又莫名其妙成了最倒霉的那個,囿于其弟鮑韜的貪婪,導(dǎo)致他領(lǐng)著自己所部的兩曲兵卒沖進了濮陽城內(nèi),甚至連帶著于禁也無奈入城。

到最后,這些泰山兵能夠全須全尾出城的卻只有于禁所部的那一曲兵卒,其余的或死或傷,鮑韜所率領(lǐng)的兩曲泰山勁卒,只剩零零散散兩百多人,就連鮑韜自己也斷了一只手。

然而,到頭來鮑韜只不過劫掠到了數(shù)十萬錢!聽說,鮑信見到這些財物后,差點按捺不住,手刃親弟。

這場動亂持續(xù)了整整一日夜方才停止。

直到翌日傍晚,城外的一眾人等,才敢入城。

街面上集聚的血泊,黏稠的可以讓鞋履拔出細絲,殘肢斷臂將道路兩側(cè)的溝渠堵的水泄不通。

城內(nèi)活下來的人,個個都像是行尸走肉,似乎三魂七魄,連同所有的戾氣、所有的憤怒,都已經(jīng)消失殆盡。

他們乖乖的束手就擒,任由漢軍擺布,清掃戰(zhàn)場,搬運物資,溫順得如同綿羊。

而在這次暴亂過后的第三日,也就是潘璋已經(jīng)能夠下地四處溜達的時候。

各自忙碌的陳宮、鮑信、張闕三人終于齊聚一堂,所為的當然只有一件事情。

分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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