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虞靈立于驛館門前。

他望著遠處巍峨的宮城輪廓，心中思緒翻涌。

太子鄭的承諾已得，王室大義在手，衛、魯、鄭等宗室諸侯必然響應。

而齊國——那位野心勃勃的齊侯姜小白，只待晉國勢微，便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削弱對手的機會。

“公子，車馬已備妥。”忽然，侍從的稟報聲，打斷了虞靈的思緒。

“走！”他淡然開口，便要踏上馬車。

可是，眼角余光一瞥，卻讓他踏出的一步收了回來。

不遠處，一位翩翩公子，正微笑著看著虞靈。

那是公子狐！

虞靈微微頷首，目光轉向對方，輕輕一禮。

公子狐，亦是含笑回之。

很快，兩人共同邁步，在街頭相會。

“多謝王姬相送！”虞靈笑道。

“嗯！”公子狐眉眼微眨，含羞一笑，“聽說，你向兄長立誓，此戰之后永駐洛邑？”

“不！”虞靈再笑，“是用入朝堂！”

“有何不同？”公子狐不解道，“朝堂就在洛邑！”

“朝堂不在洛邑。”虞靈解釋道，“朝堂在，天子所在之地！”

“是嗎？”公子狐笑道，隨即退后兩步，“你之后去哪，歸虞？”

虞靈卻是搖了搖頭，“芮國！”

芮國雖小，卻是周室同姓，與虞國隔黃河而望。

若晉滅虞，芮國必成下一個目標。

數日之后，虞靈一行終于來到芮國國都。

而芮公，卻早已在城外迎接。

“芮公何故如此？靈區區小兒，怎勞君上大駕？”虞靈立馬謙虛道。

這事情不對啊，當日太子鄭軟禁了滿朝文武，他舌戰朝堂的事跡不可能傳遍天下。

而憑借他一個虞國，閑散公子的身份，芮公絕不可能親自迎接。

難道……

虞靈的腦袋有些發疼，一種不好的預感，就此升了起來。

“公子舌戰朝堂之事，寡人已然聽聞？”芮公拱手問道，“少年英雄，寡人佩服之至！”

果然，那日的事情，已經傳遍。

恐怕此時，晉國對于自己的合縱之計已有了了解。

但為什么？是誰將這些事情泄露出去的？

雖然心中思緒萬分，但虞靈卻只能來則安之。

他微微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卷絲帛，緩緩展開——

“天子詔令，晉國不臣，欲吞虞虢，王室震怒，令諸國共討之！”

芮公面色一變，接過絲帛細看，見果然蓋有王室印璽。

瞬間，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喜色。

這數十年間，晉國已然將霍、耿、魏等諸國一數吞并，若是虞、虢再被其滅，那自己也只能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而現在，存國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只能不喜？

可是……

很快，芮公臉上卻又是欲哭之色。

“芮國國小民寡，民不過萬余，車不過十乘，如何能敵那萬乘之國？”芮公猶豫道。

“晉若滅虞，必回師伐芮。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王室已聯絡齊、衛、鄭，屆時晉軍必然分兵抗之！”虞靈目光炯炯“而虞、芮兩國，只需斷虢地晉軍之退路，晉之大勢必然去也！”

芮公沉吟良久，終于抬頭望天道，“好！芮國愿隨公子共謀大事！”

芮公的爽快并未讓虞靈動容，但消息的泄漏卻讓他心中忐忑。

因為下一步，他便要穿過魏地，前往梁國！

而此刻的魏地，已然是晉國的地盤。

離開芮國都城，虞靈立刻著手遣散隨行。

他讓兩人返回虞國，告知公子喬此時狀況，又將剩下的隨行們，以三人一組，分批從各條官道進入魏地。

而他自己則在中間批次，與兩名隨從扮作商賈，進入魏地。

“公子，我們該走哪條路？”一名隨行疑惑問道。

“解邑！”虞靈笑道。

解邑鄰近鹽池，是鹽業貿易的重要據點，虞靈此行便是扮作鹽商，以便行事。

……

晉國魏地，魏城，魏氏府邸。

書房內，青銅燈盞搖曳著昏黃的火光，將家主畢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竹簡架上。

檀木案幾上堆滿了竹簡與絲帛，其中一卷展開的密報尤為醒目——那是洛邑傳來的消息，字跡工整卻透著緊迫。

畢萬端坐于席，指尖輕叩案面，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他身著深色錦袍，腰間玉帶垂落，雖然已過五旬，兩鬢微霜，但眉宇間的銳氣，卻未減分毫。

窗外夜風拂過，竹簾微動，燭火隨之搖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虞靈……”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人口才、膽識皆為一流，為何此前從未聽聞？”

案旁，一名心腹家臣垂首而立，“此人乃虞國幼弟，此番之見，即使在虞國內部，也不顯出彩！”靜候指示。

“是嗎？”畢萬緩緩合上密報，指尖在絲帛上摩挲，似在權衡利弊。片刻后，他抬眸看向窗外——那里，魏城城墻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城墻上的火把如星點閃爍。

“也是一位喜好藏拙之人啊！”

在這一聲感慨之后，他看向了魏氏領地的地圖，手指在幾處城邑間滑動。

‘若想此子，欲聯盟各國以攻晉。’畢萬在心中暗想，‘但若要聯通西方諸國，必然要借道我魏地，而要借道魏地便要喬裝前行，他會扮作何人？又當如何前行’思量片刻，畢萬恍然，‘對，商賈！唯有商賈才會穿越諸國。而要扮作商賈，他定然……’

最終，畢萬的指尖停在了解邑之上。

下一秒，他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的說道，“傳令下去吧，對戒嚴各城邑，尤其是解邑！”

“喏！”

家臣領命退下，腳步聲漸遠。

畢萬獨自立于窗前，目光深沉。

“若此番得成，我魏氏在晉國朝堂，定可青云直上！”。

……

魏地，通往解邑的官道上，商賈之流絡繹不絕。

虞靈一行三人扮作鹽商模樣，趕著一頭老牛車混在商旅之中，沿著官道緩緩前行。

解邑的輪廓已隱約可見，遠處鹽池在烈日下泛著刺目的白光，空氣中彌漫著咸澀的氣息。

商隊往來頻繁，車馬喧囂，倒是為他們提供了極好的掩護。

“公子，前面就是解邑了。”一名隨從壓低聲音道，“可近日，魏地各城似乎都在嚴查，我們是否要繞道？”

虞靈目光微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帶上的骨扣。

“繞道反而惹人懷疑。”他低聲道，“越是戒嚴，越要光明正大地走。”

三人隨著人群緩緩入城。

城門口，魏氏兵士盤查甚嚴，每一輛馬車都要掀開查驗。

輪到虞靈時，一名兵士粗魯地掀開車簾，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

“從何處來？所來何事？”

“芮國來的，只為購鹽。”虞靈賠笑道，從袖中摸出幾個空首布悄悄塞過去。

那兵士掂了掂空首布，冷哼一聲，正要放行，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厲喝。

“慢著！”

虞靈心頭一緊，抬眼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甲胄的將領大步走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家主有令，解邑近日嚴查奸細，所有過關入城之人皆需驗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