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子帶怒目而視，他看著虞靈的眼睛里，帶著熊熊的烈焰。

可是，王子帶的怒火，此刻只能這樣默默燃燒。

這里是朝堂，而王位上坐著的，并非那個極度疼愛他的天子。

王子帶含怒坐下，太子鄭微笑開口。

“昨日，孤聞卿之高論，十分受教，今欲讓諸公，與卿一論天下！”他說完，看向袞袞諸公道，“某要拘禮，今日只為舌辯！”

“善！”待太子鄭語落片刻之后，坐于前列的太保邵伯廖赫然開口，“公子居于小國，何談天下大事？”

虞靈看向太保，此人面相不善，但卻含微笑，這是對于小國公子的輕蔑之情。

他明白，對于這朝堂之上的眾人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只小小的螞蟻。

可那又怎樣？21世紀人的博學，可不是古人可比擬的，再加上自己有那一丟丟的張儀口才。

這舌戰群儒的戲碼，不就是為他而開的嗎？

“虞乃宗室之國，宿衛天子門戶！雖小，然若不能心系天下，豈不損天子威儀？”虞靈說道，不由一笑，“公問臣，居小國，何以談天下。臣問公，居封地，可不侍天子？”

“你！”虞靈一言，竟讓那邵伯面如肝色。

而在更上首的位置上，一位白髯老人，卻輕笑了兩聲。

“巧舌如簧！”那老人笑道。

居于首位，面容和藹，虞靈瞬間便斷定，此人便是王室太宰周公忌父。

面對這位天子與王儲之下，王室地位最高的人，虞靈也不由得恭敬了幾分。

“周公，言小兒巧舌。”可是，恭敬歸恭敬，舌戰還是不能放下的，“然，臣不過肺腑！”

“孤不與爾，耍口舌之能！”周公卻是擺手，“但與汝，談天下之事！”言罷他緩緩起身，那有些佝僂卻依舊硬朗的身體，巍然而立。

“今天下安平，四夷歸服，妄談天下，實不應景！”周公道。

“武王初定，天下諸侯尚有百余，敢問周公，今之天下又幾何？”虞靈反問道。

而周公卻未回答，只是立在那里，眼中和藹漸漸褪去。

虞靈向前一步，再次開口，“然，南楚僭越，東齊吞國，北晉數十年間，滅宗室諸侯已非屈指可數！”說到這里，虞靈頓了頓，“敢問周公，今日共談天下，應景與否？”

周公，緩緩坐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依舊強撐想要說些什么，“黃……”可還是沒有說下去。

隨后，虞靈面向太子鄭，再次一拜道，“今之天下危如累卵，若王室再坐看江山，數年之后天下之勢，恐……”

“夠了！”虞靈言道此處，邵伯卻是怒然，他止住了虞靈的話，氣勢洶洶的問道，“那你又有何高見！”

虞靈轉而看向邵伯，隨后環顧四下，將昨夜對太子鄭說的那席話一一復述。

只是，在某些細節上，稍有收斂。

待到虞靈講完，這滿朝文武，皆是啞言。

良久，周公終于再次開口。

“虞，宗室之國，晉，亦是宗室之國。虞，宿衛天子門戶，晉，為天子開疆擴土。二者皆忠于王室，有何不同，望公子解惑！”

周公的話，讓虞靈一時啞舌，的確在還未作出忤逆之舉的現在。

晉與虞，對于周王室而言，并沒有不同。

而且，要論親疏的話，晉的血緣，還要與王室更加親近。

忽然，虞靈的腦海中浮現出“曲沃代翼”這四個大字，晉國曾經以小宗代大宗，這種代表著禮樂崩壞前奏的事情，不正是此刻最好的例子嗎？

想到這里，虞靈不再迷茫，他向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看著周公的眼睛。

“昔日，曲沃代翼，猶在眼前！”虞靈環顧四下文武，隨即轉身面對太子鄭躬身道，“今日，晉若伐虢滅虞，天子門戶盡開，昔日之舉，恐再現京畿！”

霎時間，鴉雀無聲。

剛才還在，爭辯中的周公與邵伯，此刻竟然低頭坐下。

“哎！”周公發出一聲長嘆，那老邁的右臂狠狠地拍在案上！

而邵伯，卻是無言，其雙眸轉向了太子鄭，可目光卻落在了那屬于天子威儀的王座之上。

“那……”就在這時，太子鄭終于開口，“諸卿，以為如何？”

可是，滿朝諸公，卻無一人開口。

良久，太子鄭看向虞靈，“卿有大才，此番孤若依卿所言，怎么保日后，卿亦非晉也？”

哐當！

仿佛一個巨大的石頭，砸在了虞靈的腦袋上，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位太子會在朝堂之上當眾發難。

但，其實，這也是對的！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既然自己在太子鄭的眼中，有了國士之才，若是此番連橫之策，真的改變了天下的局面。那這位雄才大略的未來天子，又怎么可能放任虞靈在外呢？

一滴冷汗，從虞靈額角滑出。

‘該怎么辦？若是屈服，恐怕真就沒有稱霸天下的機會。但若是不解決此事，恐怕無論虞國，還是我都可能就此消失。’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虞靈終于作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刻，虞靈猛然下一拜，盡顯忠誠之志。

“臣乃殿下之臣，虞乃宗室之國，若殿下有惑，此戰之后臣愿入朝，永不歸虞！”

“彩！”太子鄭那帶笑的肅顏猛然放松，一抹正真的微笑，隨之而來。

然而，他卻一震雙袖，看向滿朝諸公。

“齊侯獻佳良百壇，昨日已然入宮。”太子鄭話鋒直轉，言語間多了幾分狠厲，“今之大喜，孤欲宴請諸公，還請諸位暫且留與宮內！”

言罷，朝堂之外，傳來陣陣腳步。

很快，數百人兵士包圍宮殿，數十人的禁衛沖進朝堂。

狠厲果決！

虞靈對于這位未來天子的評價再度上升。

他明白，此刻太子鄭已然認定了連橫之計，雖不一定能請動齊國出兵，但以王室之威，與太子鄭的影響力，衛、鄭等宗室諸侯，定然會加入連橫之列。

很快，宴席開啟，而虞靈卻被太子鄭的舍人叫到了內宮之中。

“汝可怨孤？”內宮之內，太子鄭背對虞靈，言語之中滿是威嚴。

“太子言行皆為上品，臣何以怨之？”虞靈答道，而下一秒他便轉換了話題，“只是，昨日虞國來信，晉軍已然入虞，不日將揮師伐虢，還請殿下……”

虞靈的話沒能說完，太子鄭便抬手示意他收聲。

“昔日父王欲廢長立幼，虢公……”太子鄭的話沒有說完。

但虞靈知道，正因為當初虢公丑選擇了支持王子帶，這才逼得太子鄭不得不與諸侯會盟，讓王室威儀掃地。

此番，太子鄭恐怕是要借晉國之手，將虢國公室盡數鏟滅。

果然，此次連橫，必須以虢國祭天，方能行事。

就在虞靈在心中暗嘆之際，太子鄭再次發話道，“若虢國不滅，晉不回師，我等又何來口舌，收晉之疆土？”

“喏！”

太子鄭的言外之意，十分明顯，他需要虢國滅亡，需要虞國受到攻擊。

如此一來，虞靈便只能默默祈禱，虞國能在合縱之師到達之前，守住疆土不被滅亡了。